只是他到底不敢与世家撕破脸皮,若是世家此时造反,他连平乱的钱都出不起。如今世家态度颇为捉摸不定,辜涣人穷志短,不得不忍耐下来。
冯逊趋步上前,上揖一礼:“陛下。”
“无须多礼,怀素且坐吧。”辜涣将批到一般的奏章放下:“如今颂华河赈灾一事如何了?”
“大小事宜众多,水部忙得不可开交。此次赈灾难免要涉及世家所在的郡县,未免生乱,可能要借郡望之力。”
“这我晓得,你们放手去做便是。”辜涣揉了揉额角:“南疆之事处理不够得当,已与世家生了嫌隙,如今让他们占些便宜也便占些便宜吧,权算作安抚吧。”
冯怀素没表示异议,低声应是。
“此次颂华河之行,恐怕还是要麻烦你走一趟了。”
冯怀素怔愣一下:“这……臣之前从未涉及水文赈灾一类事务,何况臣如今在御史台,如此安排,是否不够稳妥?”
“无妨,你再兼个水部员外郎之职,这些事情难保以后没有,你跟着水部的姚侍郎,权当熟悉一下。如今朝中我可信之人不多,赈灾乃是大事,全交由他人我实在放心不下。”
冯怀素沉默了一会儿,道:“若崔员外郎尚在,必然更能为陛下分忧。”
辜涣听了也忍不住叹气:“我已叫含章敦促着询问过百夷那边,安排赎人之事,只是始终没有音信。南疆薄弱,如今叫百夷占了上风,恐怕没有那么容易谈妥使团之事。百夷之事,到底是我冒失了……”
“待颂华河水患事了,臣自请往南疆,与百夷商量赎俘之事。”
辜涣微微变了脸色:“不行,没有军队撑腰,任你舌灿莲花全是白费,至今为止,使团半点消息也无,遇害也未可知。南疆填进去了左老将军,填进去了含章,还填进去了昭灵,我不想你也填进去。”
“依百夷风俗,若斩杀使团必然要曝尸三日,送回人头以威慑敌人,沱县从未收到消息,使团暂无性命之虞,交战之时尚未杀人,如今刀兵已然暂停,此时再杀使团的可能并不高。如此,使团必然一息尚存,南疆环境恶劣,若不早日赎俘,恐生变故。此外,也算是对世家的安抚。”
辜涣忍不住蹙眉,思虑良久,还是松了口:“也罢。等水患事了,君想去便去罢,若能赎回人来也是好事。若赎不回,大不了等南疆守备充实之后再谈。只要人没死,便还有接回来的机会。”
冯怀素努力按捺住心中的雀跃,面不改色道:“谢陛下。”
“只有一件事,”辜涣警告他:“无论如何,不可涉足百夷领土,至少你得平安回到玉京,否则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冯怀素点头应下,匆匆离开。
姚侍郎为人细致,面面俱到,直到六月中旬,才终于将颂华河大小事宜处理完,冯怀素得以跟着他一同回京。前往南疆之事总算提上了日程,冯怀素一行六人,皆是轻装简行,准备了两天之后,冯怀素迫不及待地带队出发,前往南疆。
辜涣有多忙,文渊阁就有多忙,袁梦杳闻讯,硬是从堆积如山的奏章中抽身来送。见了袁梦杳来送,其他人知情识趣地避开了。冯怀素颇为惊讶地朝他拱了拱手,他心情颇好地打趣了一句:“梦杳,可是奏章批完了?”
袁梦杳失笑:“你这两日倒是心情不错,脸上又见了笑模样,还知道打趣我了。不像之前那么死气沉沉,看谁都像是欠你两吊钱似的。”
冯怀素扯了扯唇角:“我何时向你摆过脸色?”
袁梦杳知道他的别扭性情:“是了是了,你也没拗断过扇子,都是它们质量不好。”他看了看冯怀素难得舒展的眉头,试探着道:“待你从南疆回来,幼宁的孝期便该结束了,你二人的婚事也快提上日程了吧?”
冯怀素唇角的笑意沉寂下来,面无表情道:“待使团回来再说不迟。”
“若你此行,使团未能归来呢?”袁梦杳步步紧逼:“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此行无功而返的几率更大。你与幼宁年纪都不小了,再不成婚恐怕说不过去。”
“我知道。”
冯怀素今年二十有七,方家娘子方幼宁也有十八岁了,原本两人三年前便已在商量成婚之事了,不料方母猝然病逝,婚事只能延后。如今两人年纪都不算小了,年内成婚犹是属于迟了。
袁梦杳叹气:“我还记得当日你信誓旦旦说有花堪折直须折,只是玩玩罢了,如今又是怎么了?”
冯怀素苦笑,还能是怎么了?人间四月芳菲已尽之时,方才知道花好,可惜已然寻不得了。“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到底成了一句空话,所以如今,只得是空折枝,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他望着高耸的玉京城墙,缓缓道:“等使团回来,我才能安心成婚。”
“若昭灵回不来了呢?”
冯怀素眨眨眼:“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幼宁何辜?”袁梦杳长叹一声:“怀素,听我一句劝,此行无论结果如何,都与幼宁成亲吧。旁的不说,你若是悔婚或是与昭灵的关系让人察觉了,难免落人口实,说你品行有亏,这么多年你在清流中积攒的声望,恐怕要毁于一旦了。更差的情况,若是陛下知道了,难免不会对你的立场起疑。”
冯怀素定定看着他:“若我执意不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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