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岸上活鱼,只张嘴呼气,却无声。
柄手难以推进,鳖精诶了声,嘀咕道,“怎这般紧……”手上用了蛮力,又是一推,拱得张紊浑身乱颤。
里头想必破了。闻到了血腥味的鳖精一皱眉,一时索然无味。
无趣地将柄手在人肉里转了几转,便要拔出来,岂料被张紊肉身咬得紧紧的,想来是痛极。
鳖精才不管他是不是呼痛,一脸快意道,“我恁金贵的荷花,不但沾了你的俗气,还让你放走,我花了心思雇人骗走你的匕首,想我就此作罢,那便是白日做梦。”
张紊心里苦不堪言,又悔又恨,似是煮了一大锅铜豇豆,灼得蹦蹦响,翻天地闹。
鳖精恶毒笑道,“少爷,我这是替你爹教你呢。”
10
他吞吐了两口气,“你还坐甚马车?还想做甚主簿?下车罢!”
话未落,一抬脚,把张墨魁踢了下去。
还与那车夫两个,翘首大笑,渐渐绝尘而去。
可怜养尊处优廿余年(连娘胎里)的张家少爷,着一身零烂衣衫,冠面不整,怒气冲冲地趴在官道上,不能动弹,唯一力气,只扯着破衫遮了尊臀。
一些车驾自他身边陆陆续续过去,掀了帘看的有,侧目取笑的有,驻足施舍相助的,是一人也无。
过了大半天,张紊才觉得眼前清明了些,好歹也回了几分力气,便强撑起来紧了紧裤子,一咬牙关,骂道,“娘祖宗的!”
正在又恨又痛,又窘又气,远处有马蹄得得而来,张紊一听便知,“四匹城内牧场良驹,天不亡我。”
果然那马车近来,张紊螳臂当车,拦在道上,来不及羞赧,拚尽全力,高喊了声,“救我!我是张府的小少爷张墨魁!”一句话,牵着了他所有自尊,直从额头红到了耳根。
想他张墨魁,何时这样狼狈过?
何时须求人相救过?
一只纤纤玉手撩了帘幔一角,露了个尖削的美人下颚,张紊稍稍一喜,心想:这不是曾府的小姐么,好极,好极。
马车慢了下来,他略提了音量,“漫漫!”带了无限委屈。
这回车夫吁一声停了下来,机警望向他,张紊一喜,扶着腰腿走近去,一个小丫头掀了帘子出来,看见他先是一惊,上下一打量,又把眉头一皱,“乱拦甚么?你刚说你是哪个?”
张紊抹了把脸,有气无力道,“沫儿,我是张墨魁,张家少爷。”
那丫头把他仔细看了许久,姣斥道,“你当我不认得张公子,他往吴县赴任去了,你还想冒名顶替!冒犯我家小姐闺名!”
帘子又动了下,张紊满心期望曾家漫漫能认他出来,那帘子却重重落下了,“沫儿,这人我不认识,给他些银钱及干粮水袋,快赶路罢。”
听闻此言,车夫眼神又犀利了几许,他健壮身材,叫张紊不得不打消了强挤上车的念头,只好悲叹一声,软软坐到地上。
他兀自伤悲,车上扔了个小小钱袋下来,还两个葱干饼,兼一个水袋。
“还不快道谢?”
张紊捡了物事,低低道,“多谢小姐。”
道谢的话,也是艰涩得难以脱口。
这回,再无人正视他,丫头钻进车里,小姐扎紧帘幔,车夫一甩缰绳,驷马扬蹄,搅起黄尘石子,又给他脸上,多扑了层灰土。
他此刻说不上心死,也说不上哀莫。
只是忽而迷惘,了不知东西,不知愚身往何处去。
这种时候,他只是想回家而已,回家中梳洗一阵,再好好睡一觉,起来后一顿饱食,养好这伤。
仿若陡然自美梦中醒来,张紊抬头望了望日头,昏昏沉沉地迈开了脚步,只着了软靴的脚底板被车道上石子烙得生疼,这时才恍惚想起,这场无妄之灾,起因实在可笑。
他拖着沉疴身子,深一脚浅一脚,听见马车声音便回头顾盼,固然屡屡失望。
终归有一辆驴车停了下来。
车夫把他上下一打量,轻慢道,“小相公要去哪里?”
张紊开口才知自己嗓音粗涩难听,“……回杭州城内。”
车夫眼里有丝同情,“小相公,我这车是客栈里的,要收银钱的。”
“我有。”
“你有多少?要廿钱的。”
张紊沉默地看了上去,那一车人俱是沉默。寻常时候,这一条路,了不起七八钱即够了,如今翻了两番还多,可不正是落井下石、雪上加霜。
张紊听见自己鼻中一哼,“廿便廿。”
上车后,那一车人挪了处地方与张紊,车夫一面闲散地挥鞭,一面随口搭话道,“是遭了贼罢?这条路上不是一向安宁么……别是遇了野狐精怪……”
11
张紊默不作声,那车夫自讨了没趣,又问道,“小相公住哪里?”
“张少师府。”
车夫登时回首,“哦?”
张紊眼睛闭着,淡淡言语,“我是张家小少爷。”
车夫眼瞪得圆溜了,一时止不住口吃,“你……你……是张家少爷?”
张紊黑黢黢的眼里终而染了丝笑意,定定望去,“是。”
车夫顿时失了声。
车里也静了下去。
张紊忍着股间颠簸,蹙眉紧紧夹着,那处异物感挥之不去,仍旧湿润麻木,勾心的疼,疼得连口中干渴、腹中饥饿也似感觉不到了。
直至车里一位怀抱稚儿的妇人试探问道,“公子若不舒服极了,不防吃些糕点睡上一觉,不嫌弃的话,我这里有一些好入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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