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何腾蛟拉着汪克凡的手,笑着说道:“没想到当初湖广一别后,云台竟能立下如此不世之功,救圣上于水火,拯朝廷于危难,昂昂为国家干城之器……”
他对汪克凡很亲切,但亲切中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味道,仿佛长辈在夸奖小孩子,其他文官武将也纷纷附和,人多嗓门大,似乎把这个调子就定下来了。
汪克凡对他们微笑。
傅上瑞一摆手,笑着说道:“汪军门,请上座。”
大厅后墙的屏风前摆着一张官帽椅,左右排开又是几排椅子,傅上瑞所说的“请上座”,并不是居中的那个主座,而是左手文官座位里的第一把椅子。
堵胤锡看了一眼那个座位,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不合礼数吧!汪军门应该和督辅并排而坐,稍微错后些就是。”
领导干部之间怎么排座位,一直是官场里的重要“学问”,提督操江和总督比起来,身份地位差不了多少,彼此之间又没有统属关系,汪克凡应该和何腾蛟一起坐在屏风下面,相当于坐在主席台上。
如果在平常,没必要为了一个座位争执,但在正式场合这就是一个大问题。当初福建隆武朝廷的朝会上,郑芝龙要以国公的身份站在首辅黄道周的前面,就引起了军阀集团和文官集团之间的一场激烈斗争,文官里的户部尚书因此事去职,郑鸿逵也被隆武帝降职处分。
今天也是正式场合,而且文官武将好几十人在场,堵胤锡是湖北巡抚,也算何腾蛟的下属。和其他文官坐在一起勉强能说得过去,但他要为汪克凡据理力争……否则的话,一旦这种事情形成了规矩,提督操江就事事被湖广总督压着一头,总处在弱势的一方,没法打交道了。
“哎——,堵军门此言差矣!”
傅上瑞连连摇头,仿佛堵胤锡的话非常荒谬:“满清大军压境,湖广势如危卵,全凭督辅主持大局。我等既然身居提督巡抚高位,正当一起辅佐督辅,齐心协力抗击鞑子,正所谓家有千口,主事一人……”
汪克凡看看何腾蛟。何腾蛟却盯着傅上瑞,脸上带着微笑。似乎被他滔滔不绝的演讲迷住了。汪克凡于是也微微一笑。对着傅上瑞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咱们一起入座吧。”
他转身向堵胤锡一拱手,引着他坐到文官行列的第二把椅子上,然后自己坐到第一把椅子上,傅上瑞一愣,想和堵胤锡抢座位。却已经来不及了。
平常议事的时候,他和堵胤锡分别坐在何腾蛟的两侧,一左一右基本不分高低,现在却被抢走了第二把椅子。要坐在堵胤锡的下手,心里异常憋气,脸立刻就拉了下来。
文武官员纷纷入座,汪克凡默默打量着他们。在即将爆发的湖广会战中,他们中间有很多人在史书上留下了名字,有的为国捐躯流芳百世,有的引狼入室遗臭万年,当然,更多的是那种懦弱的普通人,虽然不愿认贼作父,但只想在乱世中苟全性命。
何腾蛟坐上坐位,心情大好,开始洋洋洒洒地训话,对湖广会战的前景似乎信心满满,在战略上充分藐视敌人,调子扯得很高。
在他的训话中,孔有德和勒克德浑的清军都是纸老虎,明军却是打虎的武松,只要清军敢于来犯,必将给予迎头痛击。孔有德虽然气势汹汹,却难以跨过长江,就算跨过长江,也无法攻占岳州府和常德府……
汪克凡听出来了,何腾蛟是在给他鼓劲,给堵胤锡和李过鼓劲,希望忠贞营和楚军在湖北顶住清军,御敌于“国门”之外,确保湖南的安全。
为了实现这个目的,何腾蛟实实在在地下了本钱,不但让出了岳州府地盘,还给楚军和忠贞营都发了一笔粮饷,他在训话时又特意提起了这件事,看样子真的有些肉疼。
对于军阀来说,军队和地盘就是命根子,忠贞营和楚军的地盘都在湖北,面前清军的进攻首当其冲,何腾蛟出钱出饷帮助他们守地盘,自觉已经仁至义尽。
但是,李过并不满意。
“启禀督辅,鞑子素来凶悍,孔有德和勒克德浑共计十五万大军,忠贞营绝非敌手,还请督辅尽早调兵救援湖北!”李过没指望何腾蛟出兵,但是该说的还要说,不能吃哑巴亏。
“湖南官军汛守各地,本宪手中也无兵可调。”何腾蛟摇了摇头,说道:“况且大军一动,日费千金,湖南纵然有意发兵,粮饷又从哪里来?忠贞营下月的粮饷刚刚筹到一半,没有余力再派援兵。”
何腾蛟举起一根胡萝卜晃了晃,只要忠贞营坚守湖北,下个月再给你发一笔粮饷。
李过却没理这个茬,表情严肃地说道:“若是没有救兵,江北怕是守不住,到时请督辅莫要责怪我等。”
丑话说在前头不丑,仅凭忠贞营的力量守不住长江以北,到时候该撤退就撤退,别给忠贞营扣什么丧土失地的罪名。
“只要兴国候尽心,三军儿郎效命,本宪绝不会责怪大家!”何腾蛟的语气十分和蔼,长江以北并不重要,哪怕荆州府和承天府都丢了,前面还有常德府和岳州府顶着。
他转过头,又对汪克凡殷殷嘱咐:“云台,岳州府是长江咽喉,湖南门户,数百万百姓系与你手,切莫掉以轻心啊!”
汪克凡却摇了摇头,平静而坚决地说道:“岳州府四面受敌,无险可守,死守是守不住的。”
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岳州府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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