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说罢,并不觉得轻松,这自然是一桩很为难的事,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何况是郝风楼来着?
只是眼下,也只有死马当成活马医,现在事情还没有宣扬出去,一旦宣扬出去,那可就不太好办了。
朱棣为之惆怅纠结了片刻,倒也慢慢缓过了劲,不由笑道:“郑和那儿已有了音信,他们第一次出洋,一帆风顺,再过月余功夫,怕就要返航了,你到了谅山,正好去见他,你们是同门师兄弟嘛,还有你那恩师,姚先生的身子是越来越不成了,你临行时去见一见吧,也算是全了这师徒之义,朕总是想着有许多话要交代你,可是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哎……本来不该让你南下的,凌儿的孩子都即将要生了,这时候,朕让你南下,不免有些不近人情,可是能者多劳,你和别人不同,你是个歪才,虽然没有人家正儿八经处置事务的能力,却有急智,朕也只好把这明知办不成的事,让你去办试一试,唔,中午就留在这里陪朕午膳吧。”
郝风楼应下来,到了正午,便在宫中进膳,其实郝风楼对宫中的御膳并没有太大的期待,这午膳除了做得精细之外,其实未必比得上外头那些豪族的奢侈,比如这朱棣的膳食,不过是几斤羊肉,几斤猪肉,还有新鲜蔬果之类罢了,没什么出奇,至于外间传言的所谓山珍海味,纯属是空谈,不过相较起来,这永乐天子还算是‘奢侈’的,假若是在洪武朝,郝风楼跟着天子用膳,怕真要泪流满面了,宫里的一些事,郝风楼略知一二,那太祖皇帝最是节俭,甚至有些过了份,到了建文朝才好了一些。
这时节讲究的是食不言寝不语,别看这只是一句谚语,其实对古人来说却是一种标准,尤其是在宫廷之中,用膳之时,便是咳嗽一句,都显得是冒犯和坏了规矩,因而朱棣和郝风楼一直无事,等撤了膳食,上了茶点和蔬果时,这才可以动嘴了,朱棣慢悠悠地道:“怎么,这膳食吃得惯么?”
郝风楼心里不由想,陛下为何突然问起这个?是无心之言,还是蓄意为之?他深知朱棣绝不是一个不知三思而后行的人,虽然有时不免冲动,可是绝大多数时候,说任何话,做任何事,都会带着目的。
这是试探自己么?还是别有什么所图?
郝风楼边是想,边是道:“陛下,有些用不惯。”
郝风楼最后决心说老实话,因为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没有必要也绝不能撒谎,有的人总是什么话都捡好听的说,反而在别人眼里就显得过于轻浮,或是难以取信,真正与人相处,你可以在一些至关重要,关乎到自己切身利益的事上糊弄别人,可若是平时相处的时候也习惯性的撒谎,一旦露出些许破绽,都可能给人留下一个极坏的印象。
郝风楼能得到朱棣的信任,某种程度就是他的‘直言’,他绝不会轻易撒谎,虽然偶尔也会称颂几句,却都往往有所根据,而不是一味的万岁之类。
朱棣一听,不由微笑着道:“这是为何?”
郝风楼认真地道:“微臣说句不当说的话,陛下的膳食也不过是一般富户的水平而已,金陵之中,不知多少达官贵人的吃用远远比宫中奢靡不少。”
郝风楼一面说,一面偷偷地看朱棣的反应。
朱棣竟没有生气,反而哂然一笑,道:“不错,这事儿朕知道,可是朕和他们不同,你可知为何么?朕告诉你吧,这个天下是朕的,所以呢,朕要有所节制,不可奢靡无度,而天下不是那些你口中达官贵人的,自然而然,他们不会把这江山社稷看在眼里,能逍遥一时是一时,能享受多少是多少,他们口里说忠义,可是朕不这样看,你觉得那解缙如何?”
郝风楼不知朱棣为何有此一问,道:“据微臣所知,解缙素来生活简朴……”
朱棣冷笑道:“是啊,朕不患那些享乐之人,唯一提防的,反而是那些生活简朴之人,宫中简朴是为了江山社稷,那是因为朕得担着这个干系。而他为何清苦?只是因为有更大企图罢了,要嘛是为了名垂千古,要嘛便是不安现状。”
郝风楼心里不由想笑,伴君如伴虎这句话真没错,享乐是贪赃枉法,不享乐,那也是别有所图,可见自己的‘误导’确实起了很大的效果,这解缙已是里外不是人了。
朱棣深深地看着郝风楼道:“你可知道朕为何至今还留着此人?”
郝风楼露出几分不解之色,道:“微臣不知。”
朱棣慢悠悠地道:“这只是因为朕留不留他都是一样,那些个读书人,即便换了其他人来,大概也都是如此,杨士奇和杨荣倒是听话一些,可是他们听了朕的话就不免被读书人瞧不起,会招致文武百官的反对,朕总不能用一个人人喊打之人来取代解缙吧,说穿了,问题的根子不在解缙的身上,而是许多大臣,还有读书人的身上,这些人对宫中既是大治天下的基石,可许多时候又是绊脚石,朕厌烦他们,却又不得不用他们,朕要迁都北京也有这么一层意思,这儿文风太盛,留在这里便如深陷泥潭,即便是朕,那也是举步维艰,无论做什么事都被人羁绊牵制。好啦,这都是题外话,朕与你推心置腹,只是有些话藏在心里,无处宣泄而已,你出了宫去,速做准备,及早出发吧。”
郝风楼站起来,想到又要离京,不由看了朱棣一眼,颇有些感慨地道:“微臣告退,陛下保重龙体。”
朱棣也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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