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不能相信这一切,这个两眼光亮,柔和圆胖的脸上常露出孩子般的微笑,说着拖腔拖调的外省方言的好心大妈,对她来说,抒情歌曲永远不够伤感,歌词永远也不够高雅,——这样一个人从前竟也是娼妓!而他,这个男人,在他舒适的爱情生活中竟然如此平静,如此有信心!他看着走在身边的赫特玛,见他嘴里叼着烟斗,正幸福地、轻轻地吞云吐雾,而他自己却成天胡思乱想,被无奈的愤怒困扰着。
“你不久就会忘掉的,亲爱的……”在他们无话不谈的时候,芳妮总是这样温柔地对他说,让他平静下来,她仍像让第一次见她时那样热情而动人,但加上了一种让猜不透的漫不经心的态度。
她的举止比从前随便了许多,还有她说话的方式也变了,她对自己的力量有了莫名的自信,她主动向让坦白她过去的一切,放荡的生活,出于好奇的疯狂行为;总之,说话古怪放纵。现在她不再克制着不吸烟了,手指间永远夹着一支可以帮助她那种女人消磨光阴的烟卷,所有的家具上都放着烟。他们一旦为此争吵,她便对生活,对男人的下流和女人的银荡发表一通最荒谬无耻的长篇大论。就连她的眼神也变了,被一种昏昏欲睡的浸润显得很沉滞,偶尔会随着她放荡的大笑而波光闪动。
他们之间温柔的恋情同样也在经历着一种变化。一开始在一起时,因为她的情人是那样年轻,而且对她有最初的错觉,所以她有所收敛,现在,看见她过去放荡的生活对他的震动,看见自己用沼泽热点燃了他周身的血液,她把一切的克制束缚都抛弃了。被压抑了许久的邪恶的吻,被紧闭的牙齿堵在嘴里的银荡话语,现在统统喷涌而出,她以一个熟知爱欲的老练娼妓的种种诱惑,用萨芙的种种疯狂的神情恣情地表现自己。
自爱,自重,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呢?男人们全都一样,痴迷于罪恶和龌龊,这个小家伙同其他男人没什么不同。用他们喜欢的东西来诱惑他们,是玩弄操纵他们的最好方法。她所知道的一切,别人灌输给她的各种ròu_tǐ享乐方式,让都一一学会了,然后再教给别人。这一切就如同毒药一样扩散和传染,耗蚀着ròu_tǐ与精神,就像那拉丁诗人所说的竞技场上在运动员们手中传递的火炬一样。
《女神的沉沦》5(1)
在他们的卧室里,有一幅出自詹姆斯·提索之手的芳妮的美丽画像,这是芳妮初露头角时的纪念物。画像旁是一张黑白的南方风景照片,是一个乡村摄影师在阳光下粗制滥造的作品。
爬满葡萄藤的岩岸上乱石林立,往上去,在一排排迎着北风挺立的柏树后面,靠近一片闪着亮光的松树和番石榴树的小森林的地方有一幢白色大房子,房子半像农庄,半像城堡,有着宽大的台阶、意大利式屋顶、带纹章的大门、普罗旺斯风格的农舍常有的红棕色外墙、孔雀的栖架、牛栏、放置着发亮的犁和钉齿耙之类的黑暗的草棚。在晦暗颓败的墙垣中一座高耸的城堡将无云的天空刺破,城堡上有夏多内夫·德·巴普式的屋顶及罗马风格的尖塔,这就是葛辛·达芒德家族世代居住的地方。
城堡、葡萄园和领地,靠同拉诺特和勒米塔两地一样有名的葡萄种植积聚起来的产业世代相传,每个孩子都有一份,不过根据家族的传统总是由小儿子耕种,因为家族遗教要命长子去学习外交事业,以求光耀门庭。不幸的是,人的天性常常使这种安排泡汤。如果说曾经有什么人不能管理一个领地,或者说什么事也做不了的话,那一定是塞沙利·葛辛,在他二十四岁那年,这重担就落在他身上了。
塞沙利,或者不如说“败家子”,无赖,坏蛋,这个放荡不羁、总喜欢在乡村赌场或下流场所鬼混的人是一个典型的代表。他像一个压得太紧就要透气的排气阀一样,是那些严守清规戒律的家族中每隔多年才会出现一个的不肖子孙,直到现在人们还叫着他年轻时的绰号。
在几年的优游晃荡和在阿维尼翁和奥朗基的赌场一掷千金之后,葡萄园被抵押出去了,地窖里的存储也卖尽了,甚至还没有收上来的庄稼也预先出售了。后来,有一天,在家产就要被查封的最后关头,败家子模仿长兄的签名,签发了三张在上海领事馆兑付的支票,他本以为在它们还没有满期以前,定可以弄到钱收回来的;但这些票据后来都到了他长兄的手中,一同寄去的还有一封承认伪开支票致使家庭破产的绝望的信。领事急忙赶回夏多内夫,用自己的积蓄和妻子的嫁妆挽救了危局,看到败家子如此不成材,他放弃了前途光明的“职业生涯”,成了一名普通的葡萄园主。
这是一个老牌的葛辛,这位长兄,传统得近乎怪癖,有时很暴躁,有时又很平静,像一座还留有爆发余力的死火山一样,时时有向外喷出的危险,他吃苦耐劳,精通农艺,靠着他,庄园重又兴旺起来,并把领地一直扩展到罗讷河边。俗话说好事成双,小让就在这个时候降生在家族领地的番石榴树下。而败家子终日在庄园里游荡,被自己的过错压得抬不起头来,不敢正眼看自己的兄长,长兄那轻蔑的沉默使他畏慑;只有在田野中他才能自由地呼吸,打猎,钓鱼,干些无聊的小事来消磨他的郁闷,在葡萄藤上捉蜗牛,用番石柳树枝或芦苇制成精致的手杖,一个人在灌木丛中用橄榄木燃起火堆,在上面烤鸟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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