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不管,也没本事管……原本,我都快忘了。今天见过顾明举后,却又稀里糊涂想了起来……青羽,你和银月夫人……”
他说得那么小心,手中象牙制的扇骨几乎快要被折断。天边远远一声闷雷,电光忽闪,乌云游走,遮住最后一丝皎白月光。今早秋伯就提醒他,看天色夜半会有大雨,切莫出门,以免淋雨着了凉。
“我……”叶青羽张口欲言,被死死握住的手掌猛地一紧,痛得倒抽一口凉气。
温雅臣的笑容快撑不住了,嘴角大大咧开,夸张而虚弱地大笑:“呵呵,我想多了是不是?你虽然住在照镜坊,也不过是普通人家流落在外的公子而已。看你那个简单得什么都没有的小院子就知道,府上根基浅薄。朱老二那个抠门的铁公鸡,给外室至少还置了一间三进的院子……顾明举说,京中没有姓叶的大户,宫里也没有姓叶的妃嫔,他说没有就真的没有。你一个终日离不开药的病秧子,跟临江王八杆子也打不着。他从前再喜欢结交读书人,也不能来照镜坊里找你。你身体虚弱,恐怕从小多病,家人把你养在外头躲病避灾的是不是?青羽,是不是?是不是?”
他滔滔不绝地说,一迭声毫不间断地问,一句接一句,紧密急速让叶青羽完全插不进话:“青羽啊,你就是叶青羽,仅仅是叶青羽。是不是?是不是?”
交握的手紧紧抓着,手掌心贴得严丝合缝,手指顺着指缝相扣,指甲深深扎进手背里。
叶青羽伸手按住他的手腕,慢慢摇头:“不是。”
猛地一抖,温雅臣连篇不绝的话语戛然而止。雷声愈来愈近,耀眼的闪电顷刻刺破云层,又转瞬被浓重的乌云吞没。一道炸雷响在耳边,刺目的白光将他眼中的惊悸与怯意照射得一览无遗。
温雅臣怕了。步步紧逼的脚步被钉子狠狠楔在原地,身躯轻轻一晃,绣工精致的皂靴顺势退后半步。
叶青羽直视着他倏然惨白的面孔,再度摇头,动作迟缓而坚定:“不是。”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再无后悔食言的余地。
颤抖着,颤抖着,交握在一起的手,每每稍一松开就要再度被他追回握紧的手,哆嗦的指尖从掌根退到掌心,指根到指腹,再到同样发颤冰冷的指尖,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直至再无交集……又有人上将军府提亲,礼部侍郎家的四公子。文采斐然,样貌俊秀,生性老实。难得侍郎夫人死得正当时,三年前病殁,这月初四公子刚脱孝,如今正好能议亲。嫁过去就不用到婆婆跟前立规矩,多少人家挤破头都要把女儿送进门。保媒的承恩伯夫人一口一个“好孩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可是,人家想娶的是三小姐雅婷。
“二小姐天仙一般,性情也是出了名的乖巧,只是岁数上……”一听老郡主的口气,承恩伯夫人立时支支吾吾。
老郡主摩挲着手里的佛珠,口气也是含糊:“是个好人家,可是妹妹比姐姐先定亲,礼数上难免……”
屋里承恩伯夫人起身还没走,外头早有耳聪目明的伶俐人绘声绘色把话传进了各房。
温雅歆捧着一卷书册斜靠在美人榻上慢慢翻着,一个眉目活泛的丫鬟立在跟前,一边觑着她的脸色,一边小声说起承恩伯夫人来访的事。房间另一头的床榻上,温雅臣厌仄仄地躺着。
房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门外的大雨唰唰下个不停。厚重的水汽包裹着苦涩的药香,熏得原就密不透风的屋子更显闷热。额角冒汗的小丫鬟偷偷把窗棂推开一条缝,泼天的雨水顺着缝隙灌进来,溅湿了腕上细细的虾须镯。
二小姐不爱说话,身边的丫鬟却跟八哥似的,口齿利落条理分明。说到承恩伯夫人提起岁数一节,小丫鬟声音压得更低,吞吞吐吐:“听老郡主的口风,这事能不能成还不定,小姐别放在心上。”
温雅歆恬然自如啜着茶:“十有八九定不了,我着什么急?”扭头瞥见温雅臣房里的几个丫鬟正团团围在床边哄他吃药,又是蜜饯又是果脯,药还没喝下两口,倒像是天塌了一半。不由柳眉一拧,冷声道,“都聚在这儿做什么?只留下一个,让他自己来。不想喝就别喝。堂堂八尺男儿,不过淋了些雨就不成了?谁家这么大的少爷喝药还要人劝?传出去丢不丢人?”
她穿一身藕色家常衣裙,臂上披帛轻挽,发间玉簪莹润,不施粉黛的面孔有三分肖似温雅臣,亦是天生带笑的眉眼。只是那样的笑意挂在温雅臣脸上是温柔多情,衬着她清冷孤高的眼神就多出几分讥讽嘲弄的意味。
叽叽喳喳的莺声软语立时不闻声响。阖府皆知这位让老郡主极度头疼的二小姐性情古怪喜怒无常。听她语气不善,众人赶紧屏气凝神退出门外。几丝轻风透过竹帘送来一分清凉,又闷又苦的药味随着人影消散在门外。雨声哗哗,仿佛近在耳畔。
温雅臣撑起身,默不作声地把药汤喝得涓滴不剩,丢开碗又靠回床上,盯着头顶的青纱帐发呆。
“二小姐……”小丫鬟忧心忡忡,这是整个温家的命根子,倘若有个万一……温雅歆不以为意地撇嘴,低头继续散漫地翻书。
温雅臣在天明时分顶着隆隆雷声回到温府,大雨瓢泼,淋得一头一脸都是雨水,浑身上下尽数湿透,两手冻得冰冷,靠着两个小厮搀扶,走路的步子颤得不成样子。一躺下就发起了高烧,皱着眉闭着眼,牙关紧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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