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肠悬大陆而日日寸断,情剑驱烦忧而耿耿无眠。
古都冬长,薄衾难耐五更寒;台岛春久,豪门易结美人欢。余血泪空洒薛涛之笺,鱼雁谬托长门之赋。
兰闺空寂,长夜无眠,痴心乱想,痴情空涨,寸书难托,惟以心祈:愿先生勿忘大陆骨肉血脉,在贱妻辞世之前,了却数十年隔海相思之苦,已愿足矣,不待同生,惟愿同穴。此言如为不谬,请先生惠赐书信一封,此意先生不齿,可弃之如废纸不必回函。
即颂
福躬康泰
韵贞泣笔
随信附有小诗四首,聊表寸心。诗曰:
一
茫茫暗夜一灯残,
往事沉沉血泪酸。
君去飘摇风雨日,
妾愁长夜独倚栏。
寒梅应叹此身孤,
文儒自喜结新欢。
银汉迢迢若有渡,
聚首犹恐心胆寒。
二
依窗望月乱云断,
楼空芳心心总乱。
觅雁长空形迹杳,
寻句尺素笔墨干。
隔天有意盼归鸿,
沧海无情难起帆。
一叶孤舟秋风里,
无依无托逐波澜。
三
遥寄天涯泪似珠,
含光孕莹意何如?
桃花扇底人空瘦,
暮色城头笔墨枯。
薄幸相如弃文君,
生情茂林续丽姝。
梅韵香残寒彻骨,
有道雪原雁影疏。
四
冻云寒泠锁飞鸿,
晶莹梨花伴北风。
望眼欲盼字几行,
屈指空待书半封。
海阔佳音难付笺,
夜短相思易入梦。
无待晨曦催我起,
举头依旧雁鸣踪。
张丽姗几乎是流着眼泪看完了梅韵贞给谭儒文的信。她此刻才知道这a省出版厅的谭冠厅长原来就是谭儒文和梅韵贞的亲生儿子。而这梅韵贞母子之所以知道谭儒文在台湾的一切,均来自于她那本《谭儒文将军传》。这薄薄的小册子无形中为这一隔海相望的夫妇传递了信息,这里浸透了相思的血泪,也打破了谭儒文晚年的宁静。她深深地为梅韵贞的才情而倾倒,同时为她那坚贞的爱情而暗暗称奇,在对感情的忠诚来讲,往往女性要高于****,
尤其是深受传统教育的女性,真正是做到“海枯石烂不变心”了。
而像谭儒文这样的血性军人,也算作是侠义肝肠的人了,仍然耐不住人生的寂寞,又重新娶妻生子,虽出于不得已,但毕竟是辜负了梅韵贞的一片深情。这梅韵贞由爱而又生恨,由恨而转怨,但字里行间仍然寄托着破镜重圆的希望。真正是无痛不快,无恨不爱,最伤自己的人,总是自己最爱的人。如果《谭儒文将军传》再版,她就一定要把这段刻骨铭心的海峡两岸的相思之情写进去,为谭梅姻缘再续上一段佳话。
这边张丽姗女土在呆呆地想着心思。那边谭儒文的情感世界在经过大悲大哀之后又回归了平静。他正安详地仰躺在宽大的写字台后面的皮转椅上,似乎在闭目养神,其实他在构思着如何给梅韵贞回一封信。他缓缓地端坐在写字台前,慢慢地从笔洗里酹上一小勺清水注满眼前的砚台,他开始磨墨,他不喜欢用墨汁,他爱用自己家乡的徽墨。张丽姗轻轻地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墨,慢慢地磨着,墨溶于水一圈一圈漾开,由淡到浓。谭儒文提笔濡墨,开始写信。他们互相之间什么都不说,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只听见“沙沙沙”的砚墨声,仿佛是空气里回荡着的是浓浓的乡思,这乡思敲击着谭儒文的心,这浓浓的乡思终于化着谭儒文那苍劲有力的书法,在信笺上慢慢地舒展开来,仿佛是清澈湖水中洒下的点点春雨荡开一池涟漪。
韵贞吾妻:
来函接读。知你和冠儿近况,甚感宽慰。儒文愧对妻儿,无以自赎,深感罪孽深重,惟有自责。虽海天相隔,人各一方,非我心愿,欲渡苦海,无舟无楫,彼岸漫漫,前瞻、回首何处是岸?心如孤舟,来去无从。你是身苦,我是心苦,或许双方身心皆苦,所谓苦海无边,就只能求得自身的清净了。我等都自以为鸟笼,在捕捉着生命的鸟,其实我等皆为小鸟,在寻找关自己的笼。为名,为利,为权,为色而寻求鸟笼,耗尽一生追求,而被追求的一切所埋葬。世事并非皆能如人愿,惟本性清净,就如天之常清,月之常明。如为浮云覆盖则上明下暗,忽遇风吹云散,则上下皆明,万象俱现。你的来信,拂我心头浮云,启我心中情思,乃一灯解除数十年阴暗;一智能化几十载愚痴,情为利惑,性为位蔽,心为名遮,神为势屈,皆为愚夫俗人之见。文而今大彻大悟,是乃寄身山野孤岛之中,魂魄无着。游魂自要归去,与君同游故乡山水,叶落心要归根,以报韵贞数个载相思之情。生耒给你幸福,死当还你一颗赤诚心,天日昭昭,此心此情可鉴。
愿菩萨保佑你,以上区区微言是以风烛残年之人,历经苦难而悟出的理。此理冠儿未必能理会,因他是官场中人,如我之当年,
不知何处来,不知向何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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