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王,北燕此番是倾举国之力而来,算是破釜沉舟了。
数九寒冬,成帝嘴唇急出了一圈燎泡。
工部从未如此受重视过,一堆平日被人看不起的匠人折腾了大半日,从库房里也拨拉出三门大炮装到城头却傻了眼。
北燕的军队是马上部队,一炮慢悠悠地打过去,阵型已经变了,而大宁的都城城墙是不长腿的,简直是被动挨打,而且放了太多火药在城头简直是自己找死。
京城的守城军打了三日,日日都在消耗。
夜幕降临的时候,言临素手上拿着一壶城西的小酒坊姑娘硬塞到他手里的酒,那姑娘眼睛很亮,言临素回了一笑,倒先想起小王爷在温泉里的那双眼睛。
这几日兵荒马乱,二人只在皇宫匆匆一见,倒是没说上话。
他乘着夜色走到城头,轻轻一翻便如鬼魅一般落在了城外。
此时燕军大营中,燕寄正坐在灯下,看着案上羊皮卷。
笔走蜿蜒,是大宁的山川图。
坐于他对面的是一位披甲的武士,叫穆玄,数年前慕容将离死于寻欢山庄陆酒冷之手,他掌了北燕演武堂首座的位置。
“国主,长生天保佑,这大宁的军队快抵挡不住了我们的战士了。”
燕寄道:“燕王不在望北关,临止关秦永立手下虽硬,可惜城墙砖不硬,关中军来不及出关口便为境内的流民抢了军粮,若是没有这么多阴差阳错,穆玄你的演武堂可未必过得了临止关,算起来真是长生天保佑了。”
穆玄心知燕寄是不满这一路损耗太多,讪笑道:“国主,长生天只保佑他喜欢的子民。”
燕寄一叹道:“占一座都城并无意义,一旦援兵腾出手来,大燕的兵力也不足以守住这座城池。但愿长生天保佑我们的好运能延续下去吧。”
穆玄听话听音道:“国主有何打算?”
燕寄道:“我们擒了的那个萧王近日如何?”
穆玄道:“那个朱应袭不过十七八岁,可难缠得很。和他说什么归顺,什么保他荣华富贵,他都应你,你一放开他,他就想自尽,我只好把他绑在帐中了。”
燕寄目光森寒:“这一路上把他绑到阵前,除了那秦永立二话不说就放箭,其他时候还总有点用。但这京城之中,最不缺的就是王爷,既然他不肯听话,明日阵前便将他绑上炮台吧。也许流一流皇族的血能让这个城的人看得明白点。”
穆玄应了是,又与燕寄商量起了片刻明日的布阵。
言临素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王帐,一轮圆月照着如星子般散落的帐篷。
今夜是望日,也是言临素体内寒毒最少的时候,这一夜他的武功能与当年几乎相当。
朱应袭被粗大的麻绳捆在椅子上,穆玄也算是小心了,他可以听见这个帐篷外守卫的脚步声,甚至帐篷的帘子都未放下来,风卷着雪片扑进来,落在火盆前。
朱应袭昏昏沉沉睡了片刻,突然听到一个压低的声音:“殿下,我救你出去。”
他猛然一惊,睁开眼睛,月光照在这人身上打着一层虚影,不太打眼的灰布袍,若不是说了话,隐入暗处看不出是个人。
这人的声音很好听,略带沙哑的音色,却是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这人他见过,那日到望北关带走六皇兄的,叫什么谢若之?“是你?”
言临素割断了朱应袭身上的绳索,拍开了他被封的穴道,“外面的守卫我都杀了,营扎得很密,很快巡逻的人会过来,时间不多,殿下可还能走?”
朱应袭点了点头,清脆地道:“能。”
萧王被人救走还是被发现,穆玄亲自领了一队轻骑来追。
朱应袭轻功毕竟不济,天气太冷,跑得手足有些发僵。
言临素回身将他环在手中,手中寒光一闪,利落地削去身后的箭矢,含笑道,“害怕吗?”
朱应袭脸色冻得发红,摸着言临素从守卫身上搜出来给他的兵刃,大声道,“不怕,被抓住前,我就自杀,不会成为累赘的。”
“好孩子。”言临素将腰间悬着的酒壶丢与他,“喝几口。”
朱应袭接过酒壶喝了几口,丢回给言临素,抹了嘴道:“好男儿有烈酒壮胆,今日就算黄土埋骨,本王也不枉此生了。”
“说什么呢。”言临素嗤笑道:“让你现在喝酒,是因为待会动起手来就没时间喝了。男儿能流汗的时候,不用流血,就算你想自杀前,也该多杀几个垫背。”
朱应袭眼睛一亮,握紧了手中的刀。露了虎牙一笑,用力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还真像我六皇兄。”
哪里像了?言临素心中腹诽,我和那个从来都不讲理的小王爷哪里像了?
那个小王爷什么时候说话有道理过?
追兵渐近,马蹄声乱成一片。
言临素见追兵人数并不多,知道这不过是先导的,倒也从容了几分。
言临素头有点疼,朱应袭受了他的鼓励,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手中刀刃如他的小虎牙一般,就想扑上去将人咬一口肉下来。
他是来救人的,不是来叫人送命的。
这十几日朱应袭憋屈得很,堂堂一个王爷,被绑于两军阵前,看着城池一个个沦陷,臊得恨不得钻进裤裆里,早憋了一口血,再憋下去要内伤了。
大宁的王爷不论长没长脑子,骨子里都是骄傲得很。
“呃哈,”朱应袭将刀从一个追兵的胸口拔出,血沫溅到青年的身上,他却觉得畅快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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