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宫,在宦官的提醒下,李豫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袍服已经撕裂擦破多处,上面还沾着斑斑血迹。这副模样肯定不能去见天子的,好在他的随从都带着衣包,不管出席什么场合,见什么人都有符合礼制的衣服冠带。
他只好又返回去,取了衣包,在宫苑廨房内仓促换上了一身常服。这时,天子李亨身边的宦官已经赶来催促。
因为之前通禀的广平王李豫觐见,可一眨眼过去了小半个时辰还不见人影,李亨自然着急,便打发了伺候在身边的宦官出来询问。
李豫歉然道:
“今日在军营里摸爬滚打,来时竟忘了换上干净袍服,所以耽搁了一些功夫!”
宦官对广平王的谦恭客气还很不适应,表情居然有些不自然。
“广平王可折煞奴婢了,陛下此刻正等的急呢,咱们这就快去吧!”
李亨自从做了天子,每日里的公事政务多到处置不完,他只恨自己少长了两只少,两只眼睛,尽管一日仅仅睡两个时辰,仍旧忙的不可开交。
就在等待长子李豫的当口,李亨难得的斜靠在座榻上,不消片刻功夫就已经起了轻轻的鼾声。
李豫进入殿内时,正听见时大时小的鼾声,反而宦官们似乎都对此习以为常,也没有觐见前的唱名,只蹑手轻脚的引着他落座。
“广平王稍坐,陛下日日操劳,难得寻着空小憩一会……”
宦官低着头,有些紧张的解释着。李豫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又挥挥手打发他们下去。
宦官们自然都识趣,父子间有话要说,他们就不便再一旁听着。
直到殿内只剩下李亨父子二人,李豫才像绷紧了的牛筋骤然松开一样,整个人都差点瘫软在座榻上。
好在李亨酣睡的正香,并没有看到长子一副失火落魄的模样。
好半晌,李豫才缓了过来,又看向酣睡的父亲,两鬓间已然尽是花白,脸上的皱纹也一条条清晰可见。仔细端详了一番,他不禁暗暗感慨,前后不过半年多的时间,父亲居然老了十岁一般。
想到这里,李豫不免有些鼻酸眼热,正待收拾心情,鼾声却突然停了。
李亨的眼睛陡然睁开,本应该睡眼惺忪的眸子里却射出了异常凌厉的光芒,刺得李豫一时间竟不知所措了。
毕竟这么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既为父亲,又为天子的李亨,是不敬,不妥的。
不过,等李亨看清了面前的人是自己长子之后,凌厉的目光才渐渐收了回来。
李亨作为太子,备受打压十余年,没有日不担惊受怕,早就养成了处处谨慎警觉的习惯,哪怕睡觉时也提着千万分的小心。
“你来了?朕睡了多久?”
既然李亨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不悦的神情,也没有就此呵斥与他,李豫便如实答道:
“儿臣到了有一刻钟!”
“嗯!”
李亨又舒展了一下四肢手脚,这才问及连夜求见的正题。
“父皇,回纥兵抢掠百姓,闹出了人命,有苦主拦在儿臣马前鸣冤,儿臣便依法处置了此事!”
“都处置完了?”
“只将涉案人等逮捕入狱,至于是否酌情处置,还请父皇决断!”
李亨依旧不置可否,只淡淡的问道:
“你认为应该酌情处置?”
“回纥兵应邀而来,如果处置过甚,儿臣恐伤了……”
啪!
陡然间,李亨毫无征兆的发作了,一巴掌狠狠拍在案上,惊得李豫言语一滞。
“抢掠百姓,杀人越货,该杀!你继续说!”
“儿臣以为,应该小惩大诫,既给百姓一个交代,也让回纥人收敛行为,如此方可各方满意!”
至此,李亨才流露出满意的神情来。他虽然狠狠的说了该杀二字,但实际处置起来也不可能恣意妄为。他是个被约束惯了的人,因而就算是做了皇帝,也不觉得束手束脚做事有多么难以忍受,一切都以朝廷的安危利益为先。
李豫建议的小惩大诫,令各方满意,可以说正对他的主意。
“既然如此,就照办吧!”
在李豫面前,李亨不像在重臣面前那样矜持,毫不掩饰自己的疲惫神态。
“父皇日夜忧心国事……儿臣以为,还是要劳逸有度才是……”
李亨父子都不是善于表达内心情感的人,李豫看着父亲操劳忧心,心中很是难过,说话时竟有些哽咽,继而潸然涕下。
殿内忽然安静了下来,良久,李亨才起身踱至李豫面前,以手抚在他结实的肩膀上。
“父皇知道的心思,但社稷正在风雨飘摇之间,我如果不能力挽狂澜,千秋之后,就会被人骂为桀纣,炀帝一般……”
李亨做太子时压力大的寻常人难以现象,如今做了皇帝更是日日如坐在炭火盆上炙烤,天下之主的风光无限,他没有享受到半分,却要时时刻刻应对着天下间汹汹而来浪涌。
多事之秋也不过如此,这种山雨狂泻,大厦崩塌的境况,无一不指向了乱世将至这一条路,他哪里还有心情享受手中相对已经缩水极大的权力呢?
父子间沉默了一阵,李亨才又问道:
“磨延啜罗送来的贼首是假冒的?”
这句话问的很突然,以至于李豫没能及时的反应,应该如何应对。他又不想说谎,只得如实答道:
“是!”
“也好,就借着这件事,给他们点教训!”
“父皇,贼首虽然是假冒的,但身份也不低,是孙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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