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身后,又有一队禁军,他们在攀登之时仍然小心翼翼地监视着前面的囚犯,唯恐出了什么变乱。本来就是有个把人途中脱逃,或者出了变故,也不算是什么大事,最多报上疾病而死即可,可是这些都是钦犯,别说逃走一个,就是死了一个,上面恐怕也会怪罪下来。
更何况这些禁军都知道自己押解的是什么人,大将军陆灿威名赫赫,旧部无数,肯为他效死的义士更是数不胜数,事过境迁,陆灿鸩死乔园之日,有人欲要救援的事情早已沸沸扬扬,更何况本已被判了斩立决的陆云被人劫走,若说不会有人路上劫囚,这些禁军是绝对不信的。仙霞岭山路崎岖,却拦不住江湖中人,若是有人趁机救走了陆夫人或者小公子,这可是灭门的大罪。
当然后面这队禁军为首的都尉段约心中更有别的烦恼,他也是个世家子弟,虽然家族势力不大,却也能勉强在建业立足,虽然他并非嫡子,却也得承家族关照,做了个禁军都尉,统率千余军士,驻在建业城外,本以为这一生也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去,想不到这次却接下一个烫手的差使,居然得到谕令,让他押送陆灿家人到汀洲定远,那里可是蛮荒瘴疠之地,姑且不论能否活着回去,只是想到一路上的艰险就足以让他裹足不前了。更何况他除了担心会有人前来劫囚之外,更担心另外一件事情,虽然在尚维钧的高压之下,并无多少人敢私下议论,可是尚维钧有意斩草除根的流言蜚语早就暗中流传,自己非是尚相心腹,想来也不会暗中示意自己途中下手,但若是真的得到密令,他也很怀疑自己有胆子下手。大将军生前威名显赫,旧部无数,若是自己真的做了帮凶,十有八九就会被当成替死鬼,就是尚相不灭口,那些骄兵悍将也放不过自己,就算侥幸无事,在军中也别想抬起头来,担上这样的罪名,就算是在尚相嫡系的禁军之中,也难免遭到排斥。
更令段约头痛的是,直到离开建业,他也没有得到什么密令,这样一来便有两种可能,一来是尚相并无意为难大将军家人,这自然是最好不过,只要自己安全将钦犯送到定远,就没事了,想来大将军的旧部也未必愿意冒了叛逆之名中途劫囚吧,就算是劫囚,只要自己识相一些,倒也未必就死了,回到建业最多是除去军职,在家族的斡旋下,性命应该无碍。可是如果尚相是准备另外派人截杀,自己这些人全做了陪葬牺牲,那可就一丝生机也无了。
心中存了这样的想法,段约一路上不仅小心翼翼,更是不愿对陆氏一门众人有所失礼,心想若是真得遇到敌袭,说不定还可得到助力,他可是知道这次被流徙的除了陆夫人母子和一些婢仆之外,还有一些陆氏的家将,多半都在战场上面厮杀过,比起这些没有经验的禁军,更有些用处,若是能够安全抵达定远,纵然暗中得罪了尚相,倒也不是没有生机可言。
韦膺远远地望见陆夫人一行,虽然还有数里之遥,在他看来却是如在眼前,虽然因为山路转折,那些人影忽隐忽现,但是他的目光却几乎透过层层山岩,落到陆夫人的身上,仙霞岭的山路虽然修建的颇为不错,路面皆是从山崖上采集的青石铺成,平坦齐整,只是山势险要,五步一转弯,三步一上岭,一边是峭壁,一边是山涧,不能骑马坐车,只能步行攀登,就是寻常男子也会苦于路途,更别说像陆夫人这样的女子,想到此处不觉心中怆然,大将军身后如此凋零,情何以堪。目光一闪,又看到被一个陆氏家将背负的陆霆身上,想到这幼童兄姐多半生死不明,心中只觉微痛。
正在韦膺心神渐乱之时,前面的禁军都已经到了山势较为平缓之地,那些提心吊胆的禁军都是心中一宽,纷纷避到路边蔓蔓青草之上,或坐或倚,各自休息。韦膺见状微微冷笑,他立在高处俯瞰下面山道,那些禁军竟都没有发觉,想到从前见过的雍军和陆灿麾下楚军,行军之时何曾如此轻慢,从怀中取出一方青色绢帕,将面目掩住,只露出一双眼睛,然后退了几步,避免给陆氏家将发觉,这些家将必会留心周围,难免会看见自己的身形,这时,从绝壁之后走上三十个身穿劲装的蒙面人,都是身携兵刃,步履沉稳,见到韦膺之后,俯身下拜,韦膺示意他们不要出声,仍是向下面望去。
没过多久,山崖之下传来纷纷攘攘的人声,却是后面众人也都到了,段约见此地宽阔平坦,故而下令停止前进,已经是正午时分,正好休息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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