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拐,对于“尊严”有着不亚于成年人的敏感,但凡有一点不顺着他,或是觉得丢了面子,整个人就要竖起一身的毛,又蹬蹄又呲牙,毛驴似的。
可惜这头毛驴被季成川不知不觉哄成了顺毛驴。
季成川只加了一句“乖”,季然便抽抽鼻子,不情不愿地放弃了讨要。在沙发上乖乖坐好后,他才靠着后劲惊觉:干嘛要这么听了老王八的话?
可是为什么不呢,他是在给自己做饭。
我为什么要吃他做的饭?多没面子。
为什么没面子?
……
两个小人在头脑里吵架,从争吵到疯狂互殴,把季然搅得脑仁生疼。
青春期在季然身上似乎要停留一辈子那么长。像世上任何一个跟父母吵架的小孩,发泄愤怒之后再去接受爸妈的好意总是让他们尴尬又为难。季然用了六年来跟季成川“冷战”,他以为这种反抗与厌恶已经成了他情绪中的一部分,再也不可能对季成川有任何改变,然而不甘发霉的童年记忆被季成川不断挖掘出来,季成川厚皮厚脸的拥抱、抚摸、亲吻,以及包容与温柔,使过往的记忆在梦中一次次苏醒发酵,像一群伤害力强大的白蚁,一口口啃噬他建筑了六年的,用于隔绝他与季成川父子亲情的长堤。
大概亲缘是一种本能的吸引,谁也敌不过这种天伦的亲近,可对于季然而言,一切都那么扭曲,每每发觉自身一点点的改变都要让他惊慌失措——比如下午他突然见到季成川,心里竟然有点高兴,还比如那只让人郁闷的手,再比如现在老老实实等着季成川为他下厨的自己。这些变化于他而言简直比在季成川怀里勃`起还要可怕——身体可以是不可控的,上次李鹤阳听人说了个黄色笑话还有反应呢。情绪却不应该如此。
季然洗脑一样在心里默念:我只是为了哄老王八开心,好让他乖乖娶老婆,一点也不想跟他父慈子孝。
下一秒,那个该死的小人又在耳朵里反驳他:为什么不呢?
中间阿姨听见声音出来了一次,见季成川竟然在下厨,连忙要接手,被季成川赶了回去。在季然纠结至死之前,季成川终于端着碗从厨房出来:“然然,来。”
他做了一碗鸡蛋面,青葱白蛋,汤汁清亮,几滴香油点在汤面上,香气扑鼻,看起来很像模像样。
季然臭着脸坐到餐桌旁吃面条,起初几口还挑挑拣拣,吃相极不情愿,半碗以后,开始大快朵颐。
季成川在一旁翘着腿,看他脸颊都吃得鼓起,做父亲的满足感无限升腾。
“晚上没吃饭?”
“没胃口。”
“面好吃么?”
“……还行吧。”
季成川弯着眼仁笑起来。
面的美味程度确实超乎了季然的预料。他以为季成川这种活得没有一丝油烟气的人,必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油盐酱醋都分不清。毕竟在他记忆里,这也是季成川第一次做饭给他吃,味道简直令人惊喜。
季成川看着季然吃完大半碗面,摸摸肚子表示饱了,便将碗筷收去厨房洗。季然抹抹嘴,难得良心发现,表示他自己洗就行,被季成川轻轻拍开手:“去洗漱睡觉吧。”
季然站着不动。
季成川无奈,冷不丁弯下腰,在季然脑门上亲了一口,压低声音说:“听话,不要吵到阿姨睡觉。”
季然眉心一麻,尥蹶子跑走了。
躺在床上来回打了几个滚,他摸摸额头,惊觉一晚上的心烦烟消云散。
第二天早上,季然被轮子摩擦地板的声音吵醒,他迷迷瞪瞪睁开眼,阿姨正在他的衣柜旁收拾衣服。他嘟囔了一声“阿姨”,问几点了,阿姨心情很好,笑着说然然醒啦?快起来吧,你爸爸要带你去旅游。
季然“噌”地瞪大了眼。
他跑出房间,从楼梯上往下看,
季成川正坐在清晨的阳光中读报纸。听见季然的动静,季成川抬起头:“快收拾收拾。”光线从他挺拔的鼻梁上穿过,投下一片迷人的阴影。“吃完早饭咱们就出发。”
“去哪?”
季成川报出一个海岛的名字。
只在电视里看过的碧水蓝天从头脑中跳出来,他有点向往,又有点迟疑:“我的成绩明天才出来。”
季成川毫不在意地翻了一页报纸:“考试成绩是你的事,想带你去玩是爸爸的事,快去刷牙吧。”
季然咬着嘴唇纠结是否该在这时候把他的心愿说出来,季成川见他还不动,促狭地眨了眨眼:“怎么了,又要爸爸亲一口才愿意动?”
“……”
不要脸!季然羞愤交织地刷牙,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许下宏图志愿:玩就玩,把老王八的钱花个精光!
第40章
季然上次出远门还是四年前,姥姥带他去隔壁市新开的水上公园。
带去的钱不足以支撑双人份的娱乐,季然拉着姥姥的胳膊,看她仔细从小包里抽出一张张叠好的钱买票。身边的小朋友都跟家长撒着娇耍着赖,要玩这个玩那个,姥姥摸摸他的头,说她年纪大了,什么都不能玩,让季然跟着别的小朋友去玩,她在空地上等着。
季然在欢声笑语中环视四周,将每个项目都看一遍,最后拽过姥姥的手,说我们去划船。
划船最便宜,也不激烈,姥姥和他都能玩。
飞机从愈万米的高空掠过,季然俯瞰恢弘盛大的美景,突然想起了姥姥。
不知道姥姥有没有一刻曾后悔过将他带离父亲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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