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老弟,时间不早,犯人已经从侧门下来了,现在人就在院子里。我想着那副样子也不好看,就不告诉大家伙了,你看你这里?”
明楼点点头,同岩崎俊辅一齐往门外走去。
阿诚被人推到院子里,就停下了。
没人交谈,仿佛在等待什么人或者什么事。阿诚没什么好急的,他靠在轮椅背上,阳光照着,风吹着,让他终于感觉自己还是个活人。阿诚嗅了嗅,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飘来幽香,他被送来的那一天就已经闻到过了,在西面,那里可能有一棵开花的树。
是什么呢?味道挺熟的,但可能是鼻腔被烟熏坏了,他一时不能闻出来。就这么恍惚的想着,阿诚在花香中一点点拼凑零碎的自己。
明楼从洋房中走出来,阿诚的轮椅停在庭院中央,他停了停,走过去站到他身边。仿佛是听到了脚步声,阿诚微微偏头,认真的侧耳听着,像是个什么小动物。
76号不知道从哪里搞来几条尼龙带子,将阿诚牢牢的缚在轮椅上,从胳膊到脚。他眼睛被黑布蒙着,嘴也同样被黑布捂住了,整张脸只能看到额头和鼻子。
真是够兴师动众的。明楼在心中想,光是这几条尼龙带子就不知道是从哪个军备里克扣出来的,多可笑,他们能轻易摧毁阿诚,却还如此懦弱的惧怕他的眼睛和言语。
周佛海从明楼身后凑上来,他弯腰近看了阿诚两眼:
“日本人下起手来,要比我们狠多了。”
岩崎在他身后发出一声刺耳的冷笑。
明楼不作评价,可能是这几天扼住他咽喉的担忧和焦愁已经到了极致,见到阿诚,他反而什么力气都没了。他招了招手,在阿诚脸上比了比,示意旁边人:
“给他把这个卸了。”
不等人上前,他自己伸手,从阿诚脑后解开了布带。阿诚的头发很湿,是汗。那点汗蹭在明楼的手指上,他解下布条扔在一边,将那滴汗紧紧攥在手心。
长时间在审讯灯强光的照射下,阿诚的眼睛已经受到了应激损伤。此时在黑暗中突然看到阳光,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打湿了伤口干裂的嘴唇。
他低下头去,喘息着等待疼痛和不适平息。
明楼看着阿诚后脖颈上凸起的骨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假话已经说尽了,真话哪一句都多余。
突然从旁边伸过来一截黑色的拐杖。
拐杖那带着点泥土的尖端挑在阿诚的下颌上,迫使他艰难的抬起头来,脖颈昂成道僵硬的弧,喉结痛苦的在那弧上滚动。
明楼下意识就想去拦,手指抽动了两下,硬生生的忍了下去。周佛海带着笑意看了眼明楼,转而对阿诚道:
“你这小子的聪明劲儿也不知道和谁学的,不赖,活下来没准儿是大作为。”
他说得好听,拐杖仿佛随意的滑下去,抵在了阿诚的喉咙上,那里有些伤口,被这样一刺,伤痂崩裂。阿诚脸上并没有多少痛苦的神色,因为仰着头的缘故,他垂着眸子,仿佛是于高处俯看周佛海,带着怜悯和蔑视。
这眼睛是枪刀和箭刃。
周佛海是被激怒了的,但他不发作。他只是留意着明楼眉宇间的每一处轻微的变化,每一点隐忍的痛苦都是他快乐的源泉。
有什么意思,明楼,你争什么?你们这群人都在争什么呢?
还是自己赢了。想到此处,周佛海满足了不少,他放下了拐杖。
阿诚咳了两声,满足周佛海那点苍白虚弱的胜利感。然后他将目光投在明楼的身上,说了第一句话,他声音很沙哑,如果不是看到这个人,很难相信这是阿诚的声音:
“来送啊?”
“嗯,看看你,北平远,死刑时候就不去了。”
阿诚一笑:
“想远了,没准死不了,让你失望。”
明楼摇摇头:
“小聪明......”
“救不了命。”阿诚接上他的话,这时候已经有人上前,再次把布带蒙在了他眼睛上,阿诚
这才想起来,抓住说话的最后机会:
“西面开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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