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就嘿嘿地笑了。
阿诚将这个小小的热源揣进怀里,过了会儿,那土墙后面的视线依旧在他身上停着,他不禁又回过头去:
“小兄弟?”
“哥,你们那嘎哒有俺们这儿冷吗?”
又是这个问题。阿诚哭笑不得,点头道:
“没有,你们这儿冷,特别冷。”
仿佛终于听到了满意的答案,两张冻得皲裂的脸上露出满意甚至是有些得意的笑容,他们在让人无法忍受的严寒里哈着白气,雀跃又肯定地道:
“那可不,今年老冷了,听说前两天后山那屯子来了队鬼子想屠村,愣是给冻回去了!哈哈哈!”
他们边说边比划,伸出因生满冻疮而红肿变形的手,神采飞扬。阿诚明白寒冷是这片土地上的人引以为傲的东西,因为它为他们的敌人带来了麻烦,但他却有些无法笑出来。
明楼和冯仲云谈完了事情,一齐从屋内出来,阿诚从他身后跟上来,明楼插在大衣口袋中的手忽然就被人塞了一个热乎乎的东西,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个烤山芋,皮已经皱了,俨然被人焐了一段时间。
明楼抬头看去,阿诚朝他挤了挤眼睛。
晚上,根据地怕他们两个南方人士住不惯,将火炕烧得烫人,阿诚在上面铺了四层被,依旧被热得翻来覆去睡不着。那边明楼仰躺着,半天也不动地方,他不禁奇怪,悄悄将手伸进明楼的被里,想探探温度。
“做什么?”
冷不丁一声问,阿诚手一顿,接着硬伸进明楼背下面:
“你没睡啊,我说呢,你不热?”
“不热,快被煎熟了。”
黑暗里传来阿诚的笑声,明楼不禁也微笑起来,将枕头挪到阿诚旁边,两个人并排躺着,良久,明楼叹了一声:
“东北的军队尽量往苏联撤吧,留存的队伍,要打散成小型游击队在山中活动。”
阿诚握着明楼的手,在他小指上一下轻一下重地捏着。他心中也沉重,这次撤退,无疑是对东北抗战的一次重大打击:
“没别的办法了吗?”
明楼没答话,只是说:
“这几年,抗联的长官牺牲了多少,接力似的,一个又一个,记名册在我手上,人命沉得坠手......”
阿诚不再说什么,将明楼的手放在自己胸前:
“行,那我们尽快动身出境。”
身下虽然是热的,但屋中依然寒冷,明楼将冰冷的鼻尖贴在阿诚的耳侧,睡去了。
翌年春日,明楼和明诚在中苏边境,接应了第三路军的受训部队,里面并没有他们当初留居过的那支先头部队的身影,据新的先头部队说,那支部队在作战中撤入深山,被日军围剿,无一生还。
去集训基地的卡车是苏军提供的,平原上的雪还没有化,春天的阳光却已经很好了,春风依旧寒冷,将雪沫扬起,像飞扬的雾。不知道谁先起的头,队伍唱起了歌: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梁。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我的同胞,还有那衰老的爹娘……”
“九一八,九一八,在那个悲惨的时候……”
回头望去,东北的山林立在远处,安静地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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