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皇帝这一觉睡得太沉,像坠入无底的海,无声无光,粘稠的海水包裹着每一根发丝,掩住了口目鼻息,却不觉得的难受。
他在海底睁开眼,看见一抹白光从眼前划过,本能伸手去抓,却被水流阻碍,堪堪错过了。
接着四周便凉了起来,头顶的海成了残缺的月,挂在孤高的夜空上,洒下惨淡的月光。
他站在月下,身前是长满了爬山虎的宫墙,身后是一座凉亭,年代久远,顶棚有几片碎瓦,时不时便落下些灰屑。
他像是在等什么人,却又想不起是在等谁……过去的记忆遥远而凌乱,像没头没尾的线团。皇帝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在原地不知站了多久,也未能等到那人来。
于是他走了,回到屋里,下人端上一碗莲子汤——今日是他的生辰,每到这个时候,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才会想起还有这么个儿子……不,应当说是内务府看见了备注,草草准备一下。
往年大多是些新衣,吃食很少,他又自小嗜甜,可惜平日里点心果子都极少有,如今一碗尚还温热的莲子羹摆在眼前,自是无想太多,便喝了下去。
自此便如流火入体,烧得他五脏六腑不得安生,饶是今日他杀兄弑父,登上皇位独揽大权,也没能摆脱那场灼坏了灵魂的噩梦……
皇帝在梦里挣扎一番,将当年尝过的苦又吃了一遍,最终醒来时已是两日后,窗外阳光正好,甚至于有些刺眼,不等他开口,端水进来的小太监见他醒了,惊喜的大叫:“来人哪!陛下醒了!”
不多时,便有一群下人围上来嘘寒问暖,皇帝嫌他们吵闹,挥手赶跑了一些,哑声道:“朕饿了。”
大太监上前搀扶着他的手臂,“奴才已令人去熬了粥,一会儿便给您端上来……”
皇帝又想起梦里的那一碗毒汤,只觉得身体又难受了起来,便说:“不要银耳莲子羹。”
太监连忙吩咐下去。
等喝完了粥,又喝了药,皇上的精神好了许些,又开始处理这两天累计的折子。他登基几年,以雷霆手段稳固了局面,可到底还有不服之众,大多盯着他登基前的那些黑历史,变着花样说他暴虐噬杀,纨绔荒唐……对于这些乱臣贼子,他向来不放过,于是便愈发坐实了这个罪名。放眼天下,不知有多少人骂他咒他,可皇帝不在乎,他坐在天底下最高的位置上,脚下踩着尸骸白骨,既已千辛万苦爬到此处,又为何要在意蝼蚁说什么?
什么样的帝王到头来都是一捧黄土,就算后世口诛笔伐,也只能对着他的坟墓唾弃,伤不到分毫半点。
于是皇帝一觉睡醒,先是批了一群文人以大不敬罪名判以死刑,又批下重金治灾,一棒一糖,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圣旨批下去的时候,下面一群跪着的文武重臣都静悄悄的,没人敢说话。
卫曦心不在焉的跪在第一排,直到被单独诏请,才匆匆忙忙的起身,跟着太监来到御书房。皇帝坐在案前,一身厚重的华服尚未褪下,只摘了冕冠,露出重重珠帘下俊美的脸。
他大病初愈,嘴唇并无太多血色,此时抿成一条紧绷的线,看不出喜怒。
卫曦进屋后下跪行礼,却迟迟不见对方唤他平身,直到那人终于开口,却是一道圣旨。
他令他下月起前往江南,整治瘟病。卫曦闻旨抬头,却对上皇帝面无表情的脸,唯有眼中带着些血丝,有几分病态的憔悴,声音却又是那般强硬,不带丝毫半点情绪。
卫曦有些难以置信的眨了眨眼:“陛下这是……要赶走我?”
26.
“爱卿何出此言,”皇帝丝毫不为所动,“你先前特地上奏请愿,如今反悔,便是欺君之罪了。”
可皇上您分明驳回了我的请奏……卫曦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心里涩得难受,干脆一梗脖子,任性道:“臣不想去了,您大病未愈,臣想守在陛下身边……”
少年人的嘴像是裹着糖的刀,皇帝曾被诱惑着亲吻刀锋,自然便是被割破了舌头,尝到的甜味里有血有蜜,咽下去时能烫伤喉咙。
“朕身边有整个太医院,用不着将军费心。”他说到此时,顺过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态度之淡然,叫卫曦一阵牙痒,恨不得冲上前去将人按在桌上,吻到他再说不出话为止。
如此想着,便不自主起身踏前一步,皇帝眯了眯眼睛,声音骤然冷了下来:“你母亲生辰快要到了,朕已令人备好寿礼,不日便送到府中……这样爱卿在江南,才能安心办事。”
若卫曦先前是火,那么这句话便是一桶从头冰水从头淋下,冻得他遍体生寒,连骨头里那么一丝丝的叛逆也被激了起来。于是他抬头,漆黑的眼死死盯着面前之人,一字一顿道:“臣遵旨。”
之后便有一段窒息的沉默,还是皇帝放下手中茶杯,下了逐客令。
卫曦仓促行了一礼,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临踏出门前却突然顿住,“陛下。”他说:“您当真是没有心的。”
卫曦的声音很轻,但在这落针可闻的房间里,却足以让高位上的那人听见。
说完这句后,他便离开了房间,唯有皇帝一人保持着最初的姿势坐在案前,过了许久,才回神似得伸手,喝了口面前的茶。
先前还温热的茶水不知何时早已冷透,顺着食管一路滚下,落进胃里,冰凉一片。
卫曦出了御书房,便径直往宫外走,离开了偌大皇宫,来到一处不起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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