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波澜不惊,如描如画。
我愣愣地问:“什么?”
“我说你的眼睛,终于亮了,在你说那个故事的时候。”接着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他的表情总是让我困惑。
接着我们又喝了几杯,他等的人打来电话,说要迟到一会。徐暮远倒是丝毫不见恼怒,耸耸肩说:“上司。本来就不适合发展私人关系。”
那个男人又过了半个小时才到,捞着西装外套在门口张望,徐暮远狗腿地跑出去迎接,我才发现他也是喝得两腿晃晃。
徐暮远一边带他往里走,一边回头和他说些什么,被桌角绊得跌跌撞撞,男人皱着眉往他脑袋上一拍,让他看路。这动作莫名地让我觉得熟悉,努力侧身想瞧个仔细,一股剧烈的呕吐感涌上,我急忙扶着桌子去了卫生间。
在洗手池洗了把脸,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色青白,几缕发丝淌着水贴在额角,如鬼似魅。于是也放弃了再去跟徐暮远打声招呼,狼狈地从酒吧后门逃窜了。
☆、第3章
我和徐暮远开始在微信上联系,他对《祈安》很感兴趣,不断地劝我写下去,不写成剧本,写成小说也行。而我对他感兴趣,他这人时而旁征博引像个学院派,时而轻浮调笑十足的世俗嘴脸,句句都教人难辨真伪,然而我还是忍不住对他感兴趣。他像是充满各种“显而易见”的生活中一个神秘的存在,有种令人难以抗拒的力量。
久而久之,我发现徐暮远是个相当避讳谈及过去的人,无论上一秒如何侃侃而谈,只要言及他的过去,他总是兴致缺缺。
就在我几乎断定他过去一定受到过生活的暴击时,他忽然提起他小时候的一段故事,职业习惯让我忍不住记录了下来。当时的我并不知晓,这样单纯的童蒙往事,会纠葛成怎样的后来。
楼城兰镇有一汪老泉,历史悠久,见载于历代县志、乡志,亦有文人墨客留下诗赋,镌刻在泉水西面的石碑上。泉水汇入兰溪,随清流蜿蜒全镇。
九十年代的兰镇,还不是如今炙手可热的旅游景点,兰溪边住的也还是寻常人家,那时的徐暮远才6岁,被妈妈寄养在外婆家,与其说寄养,不如说是遗弃,小姨常常把坐在兰溪边发呆的徐暮远揪回来,怪里怪气地说:“别等啦!你妈不要我们了,跟着外国老头做她的‘陈女士’了。”
徐暮远第二天仍讷讷地坐在兰溪边上,手指抠着青石板的缝隙,一双圆圆的眼睛望着游船破橹,一坐便是一天。
临近几家有几个比徐暮远稍长几岁的孩子,起初是走近逗逗他,被徐暮远瞪了几眼后变成远远地冲他脚边扔石头,有一天不知怎的,竟走过来将徐暮远推倒,嘴里还念念有词。
徐暮远不会讲本地话,却听懂了那一句,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把对方摁倒在地上,揪着他的衣服不放,另一个孩子连忙推开徐暮远,徐暮远脚底不稳,摔倒在地,额角磕在青石板上,疼得坐不起来。
迟临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仗着身高优势和一张黑脸把人吓跑后,拉起徐暮远,检查他的额角。
“行啦,别捂着了,就是蹭破了点皮。”
徐暮远仍然一声不吭地捂住额角。
迟临回想爸爸教育自己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脑袋:“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痛苦不算什么。”想了想又补充道:“真的只破了点皮,你可不许哭。”
谁知下一秒这小孩啪嗒啪嗒地开始掉眼泪,也不哭出声来,只用一双脏手胡乱抹着,一张嫩白的小脸没一会就成了花猫。
迟临一个富裕家庭长大的孩子,一向爱干净的很,当即恶心地眉头皱起。突然小孩哇地“哭”出声来,扑进迟临怀里,眼泪鼻涕一股脑印在了白色的小外套上。
迟临推也不是,揍也不是,只好轻轻拉开他的脑袋,掏出纸巾在胸前狠狠擦了擦。
又把剩余的纸巾塞给小孩,徐暮远抽噎不止,小手捏着一团纸巾乱抹,迟临看得心烦,夺过来在他脸上重重地擦,一边擦嘴里还囔囔着“擦脸都不会……”,满脸的嫌弃。
徐暮远为了保持身体稳定拽着他的衣角,睁着犹带泪花的双眼向他倾诉:“他们说我妈是个要男人不要孩子的婊、子……”说着又泪水决堤,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是在年长许多的迟临的理解范围之内,迟临顿了顿,手下的力度到底轻了几分。
“真的挺可怜的。”我对徐暮远说,“是不是现在想起来心犹戚然?”
“早就没什么感觉了,如今说起来倒像别人的故事一样。”他说,“只是有些感叹,看起来那么纯真的孩子,嘴里说着吴侬软语,吐出来的是那么恶毒的语言。”
“或许是跟大人学的。”我安慰道。
他发了个“死国矣”的表情,继而说道:“你说对了,后来我才知道,那些都是我小姨说的。”
☆、第4章
《祈安》的故事梗概一年前就成型了,只是创作上是以剧本的形式,而非小说。写作过程其实很坎坷,大情节要跟公司妥协,小细节要听孙蔷意见。愤愤将文件删除,等心平气和了再去回收站找回来
——这样的故事几乎发生在每一个疲惫不已的凌晨。
最后一次把剧本文件删除,我想徐暮远说得对,我应当为自己写一个故事。
“一个好故事,一本好书,通常不是为所有人写的,而常常是为某些人写的,甚至是为一个人写的。你为什么不为自己写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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