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诚接过话头:“都是分内事,先生要求高,也都是为了工作。没什么可抱怨的。”
明镜心里立刻有了谱。不管外在上变了多少,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他以前心思深,现在也还是一样。说出来的话全浮在表面,内里的东西一点也不透。
她从以前起就不太喜欢明诚。
小小年纪便尽是心思,没一点活泼声气,什么事情都在心里搁着。
不喜欢这样的孩子。孩子呆笨点都无妨,最怕是这样聪敏却城府深的,拿了糖人也不会高兴。
小孩就该有小孩的样子,譬如像明台,活泼天真,使人慰藉。
偏弟弟的观感与众不同,硬就对这孩子青眼有加。
且还不是普通的那种情感。
她望一眼明堂。明堂夫妇是她特意叫过来的。明堂朝她略微点了一下头。
明镜的心沉了下去。
人在年纪尚轻的时候,未必清楚地意识得到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就像雾里看花,难免会有迷路的时候。如果那个环境不在了,通常便能清醒过来。
所以,十二年前,当明堂告诉她那件事的时候,不用多少思索,她就下了决定,遣送走了桂姨母子,不希望自己的弟弟走上歧路。
可惜,命运的丝线没有因此被切断。剧本没按照一贯的设定去走。
年轻时迷路,还有错辨的可能,能够匡正。到了如今这年纪,中间又有十几年的冷却,还走上同样一条路,那么,旁人还能置喙几分呢?
不过,就算如此,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不做,仍得要做些尝试。明家的血脉总不能就这么断了。
明镜打了颗子出去,随意闲聊般问:“你今年多大了?”
“26了。”
“结婚了吗?”
“还没有。”
“家里不催吗?”
“算是比较幸运吧,目前还没有这样的困扰。”
“没有喜欢的人吗?”
“感情的模式有很多种,并不非得是结婚生子。”
明镜抬眼瞥明诚一眼:“没有婚姻的承诺,感情总是难得长久。没有子嗣的延续,香烟的承继也无从保障。这样的时局里,今天不知明天事。鱼找鱼,虾找虾。如果彼此有意、双方境况又差不多的话,还是早点定下来的好。你一直是个聪明孩子,不该不明白这个理才是。”明镜叹一口气,向明堂夫妇道:“我就是年轻时错过了,现在再想这些是不可能了。能指望的,也就是弟弟们了。”
明堂的妻子接口道:“来得及的,我看你呀,对这事也不用太过着急。”
“知道你是在宽我的心,我呀,就是个操心的命。”
“就我们明台这一表人才的,多少小姐上赶着呢。你就等着吧。”
明镜笑着看一眼明台,道:“我能这样期待吗?”
明台笑呵呵地说:“大姐都这么说了,我哪敢不努力啊?只一样,我的媳妇我要自己弄回来,这个大姐可要答应我。”
“知道你们新派,婚姻大事都要自己拿主意。要过一辈子的人,当然要你自己喜欢,姐姐不会逼你。不过,门当户对知书识礼还是要的。咱们明家倒是不图女孩子有多少陪嫁,但性情、模样、见识都得考虑,那些暴发户家的小姐可是不成的。”
说过了这些,明镜拿眼看一下明诚:“一说起这些家务事来,就忘了还有人在这了。没法子,人到了这岁数,关心的事儿统共也就没剩下几样了。”
明诚微欠一下身:“客气了,人之常情。家里还有些事情,就不多打扰了。”
出了门,在门口,他向明楼说:“她应该知道了。”
明镜的话里,句句都是暗示,不动声色的警告和施压。明楼明诚都是人精,听音辨弦的主,面上无波无澜,平淡地走完了过场,心底是门清儿的。
不管是鱼找鱼虾找虾的说辞,还是对明台的一番劝诫,都是在说一件事:池塘里的就不要想跳到外面来,去泊什么大码头。
他没有恼羞,更不至于成怒。他习惯去面对和分析问题,而不是抱怨。
以明家的身份,当然会注重家世门第。明家富过不止三代,不仅有殷厚财富,亦有丰富底蕴,是真正的高门,没有哪个当家人会乐见少爷和下人的孩子在一起。辅佐是本分,若越了线,就成了逾矩和不自量力了。或者说得更不客气一点,可以置换为四个字:痴心妄想。
而且,明镜的另一重顾虑也不无道理。就两个男人而言,婚姻和子嗣都是不可能的事,明家的血脉若不能承继,那自然是大事。
所以,一切都可以理解。明镜的态度已经算是很理性和克制。
明楼问:“有困扰吗?”
明诚笑了一下:“不至于。只是您在家里的日子,只怕要比之前难过一点。大小姐不是轻易放弃的性子,少不了要跟您说道的。”末了又添一句话:“她也不容易。”
明楼略有一分黯然:“这点上,一直对不住她。”
明镜最想要的无非是一份家庭的普通幸福,家人都能顺当地娶妻生子。门庭兴盛,孩童绕膝,和和美美。遗憾的是,只能是一场美梦。
他不能结婚,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在以前,是不想拖累一个不明底细的无辜的女人。在如今,于明诚身上倒是没这个顾虑。可惜,他们既不可能结婚,也不可能有孩子。依旧是要让明镜失望。
不想让她失望,可也只能让她失望。
明楼为什么一直不结婚,明诚没问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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