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黑的空间中,古老的帝王在这里长眠,黑色的王城里璀璨的流火如同熔岩,悬浮的王座正在如同烈日融化般地燃烧起来,王城之下的黑水浩浩荡荡,不知从何而来,亦不知奔流向何处。
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天翻地覆,纪元流转,如此地浩大不可力挡,而在这浩大之中,也会有那么一瞬的喘息。
——君见刀锋如雪,却也得照火光。
………………………
火开始燃烧起来了。
从铁树的数根处开始燃起来,从青铜重甲一般的铁树树皮深处开始透出来,巍巍的树枝上赤红的火流就像当初洪水在厚土上肆虐一般滚滚而行。虬龙般的枝干在此时活过来了,火焰中蟠龙般地旋于黑得浓重的巨树上。
赤炎燃烧起来了。
寄托布依克族灵魂的梧桐神木在火中宛若恢复了以往。
树如烈火,涅盘如炽。
布依克的族人们跪伏在地上,仰起头来,狂喜且虔诚地望着亮起来的巍巍神木。
“纳姆佑我——”
朵塔娜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痴痴地望着自里向外爆发出火光的神木,声音沙哑得像是克拉卓玛上的风声。
跪伏在她身边的,是阿穆。
阿穆仰着头,神色空洞地望着那株仿佛即将燃烧起来的神木,血色的眼泪在她的脸上干枯如同伤疤。
背后是布依克族人带着哽咽的声音,跪伏在最前面的阿萨缓缓地捏碎了手中的骨链。
“诸天皆焚,汝何存焉——”
他的声音忽然尖锐如同刀锋,忽然凌厉如同惊雷,忽然就那样在众人的耳边炸响。
带着全然陌生的冰冷与杀意。
——阿萨这一次,说的话,已经不是布依克族的语言,而是另外一种极为古怪的,艰涩难懂的语言。
音节古奥,光是语言就带着一种恐怖的力量。
这是如同命令的一句话。
他夺走了阿穆身上属于白帝的力量,如今反过来借助这力量对着布依克族真正的人间臧穆阿穆下达了可怕的命令。
古帝的力量的确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力量。
借助白帝之力下达的命令刚出口,声音落到空中,空气就震动起来了,神殿中忽然卷起了狂暴的旋风,旋风中四面熊熊燃烧的火焰古蟒般狂舞着,正殿中烈烈的火声与空气震动发出的嗡鸣混在一起,形成了难以想象的力量。
就像海水忽然腾空而起,然后千万吨的海水再重重落下。
跪伏在深黑的岩石地面上,手握骨刀,以鲜血为祭的布依克族人毫无防备,一瞬间只觉得数万吨的力量重重地砸落到自己的身上。
连一句诧异的惊问都来不及说出口,所有布依克族的人摔倒在地。
年幼的布依克族人和族中年迈的老人在这一次重击之下,直接倒地死去。他们瞪大了双眼,脸上残留着回归故土的激动。
他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在方才恐怖的命令中死去了。
而跪伏在朵塔娜身边的阿穆,在阿萨的声音落下之时,头颅猛地以人类不可能做到的角度疯狂后仰,她的瞳孔陡然变成了赤炎的颜色,极端刺耳极端可怖的尖叫从她的口中爆发出来。
刺耳凄厉到绝对不应该是人发出的尖叫震得整座大殿颤抖起来。
在方才的重创中倒地,但重伤未死的布依克族人——那些身体强壮,在回归故地血脉激活的猎手们——在尖叫中痛苦地扭曲了面容。
他们想要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但是手却仿佛失去了控制一样,仍死死地握着骨刃。
在尖叫声中,剩下的人,他们的体内的鲜血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如同被什么强大的力量剥离出来,骨刀割开的伤口中汩汩流出,源源不断般地渗入深黑的岩石。
“阿萨……”
布依克族首领克朗的瞳孔放大,他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鲜血从他的脸上滚滚而下。他不敢相信地看着在神木前缓缓站起身的老人。
——发什么了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
布依克族人如此崇拜,如此信任的阿萨,在所有未死的人的目光中站起身。他没有回头,拔出了ch-a入岩石的骨杖,骨杖此时已经变成了一把长刀,刀锋泛着残忍冰冷的光,他的声音带着恐怖的,熟悉的力量。
——那是纳姆的力量。
但是他却用这力量下达了杀死布依克族人的命令。
这是怎么回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世界一瞬间就变了,扭曲起来了,疯狂起来了,他们毫不防备,全心信任的阿萨在熊熊火光中突然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身影。苍老的,总是佝偻着的脊梁,忽然笔直得像刀像剑,整个人在一瞬间完全地变了。
阿穆的尖叫声中,狂暴的风卷动烈火,烈火龙般狂舞。
如同末日。
神殿颤动起来,布依克族人的鲜血渗进岩石,就像渗透进整座王城的心脏。布依克族人的血液带着古帝的力量,这是他们想要重回的荣光,因此能够让梧桐神木重新复苏。
但是祭祀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主持了这场祭祀的阿萨,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让神木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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