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二天一早,苏征依旧起得很早,金越起床时已经找不见他人了。趿拉上鞋,在院子里摸索了了一圈,发现苏征是真的没在家,估计是出门买菜去了。金越回床上打了滚儿,想了想还是拾掇了一下自己,在家边上的一棵老柳树下刨出一坛酒,也出门了。
不论昨日老大夫话说得多难听,毕竟医者仁心,能求的,还是要求一求的。
金越一身干净利落打扮,到医馆门前递了帖,等了一会儿就被人请进去了。
老大夫头也不抬的开口道:“症状?多久了?”
金越揉了揉鼻子,将酒坛子往老大夫的桌上一搁。老大夫闻着酒香,顺着来人的手腕向上看去,见着金越露出了个和昨天一样的高深莫测的笑容。金越被他看得有些不安,又揉了揉鼻子。
老大夫看着他继续笑。金越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得躲开老大夫的目光,偏过身,上手拍了拍酒坛子的边壁:“这桑落酒,我娘去世时我亲手酿的,算起来如今也有十个年头……只求……大夫救那日与我同来的汉子一命。”
那酒壶边壁被他敲得发出两声闷响,带着里头的酒液晃荡,就是不揭盖也能闻着扑鼻酒香。
老大夫是个好酒的,自然知道这十年的佳酿滋味有多爽快。一口入喉想是热`辣辣的,能烧得人浑身都暖起来。
可是啊,现今确实没这口福了。
老大夫深深吸了口气,想是想再多闻闻这佳酿的香气。手上却将那坛子向外推了推:“不是老夫不给治,这病,实在是老夫治不了啊。”
金越见状一急:“真的这么严重?”
老大夫笑起来,又上手捋了捋他的山羊胡,微微摇头道:“治病治根不治标,这相思病,自然是要相思人来治,老夫自然是无能为力。”
金越听懵了:“他都失忆了?能思谁啊?”
老大夫眯着眼睛看他,眉梢微挑,嘴角下撇,觉得自己怕不是看到了个傻子。
话说了这么明白,怎么还是听不懂呢?这小伙子这么实诚,那后生得熬到什么时候……怪不得昨日说还得磋磨呢……明明他瞧着都是明明白白的两情相悦了……
出于人道主义精神,老大夫清了清嗓子,决定提点一下金越:“有时候,看事物,不能只看表象,听人说话,不能信其表面,要自己仔细想想。”
金越听他这话说得玄乎,抱臂瘫在了老大夫待客的椅子上,想了一会儿,难以置信的抬头问:“您的意思是说……苏征那厮其实没失忆?”
老大夫将那坛酒往自个儿身边揽揽,陶醉的深吸了口气,欲盖弥彰道:“我可没说。”
金越仔细琢磨了会儿,皱起眉来:“那他思谁呢?他老家的哪个姑娘?”
老大夫盯着酒坛子,不说话。
金越倾身向前,拍拍桌子:“老人家,您给我说说清楚,我这坛酒不收回去。”
老大夫这才满意一笑:“这可是你求我的,我见你可怜,迫于无奈才告诉你的!”
金越挠挠头:“您说啥就是啥,先告诉我呗,到底怎么回事?”
老大夫提笔在平常开药方的单子上开始写字,边写边说:“所谓相思,不过求而不得,一切因情而起,所有病症起因不过是费尽心机,算尽机关,求一人心。你给他圆满,自然病好。”
话落,笔停。
老大夫将那药方纸叠了叠,递给金越:“小伙子,心里有他,就同他说,一切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金越接过纸条来打开,只见纸上八个大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坐在那儿看得云里雾里,老大夫已乐颠颠的拎着一坛酒向里屋走了,金越这才想起来,又对着老大夫的背影高声问道:“大夫,您之前是不是见过苏征啊!”
老大夫朝他挥挥手,只回道:“你请我去看诊那天啊,那后生的烧其实早就退咯。”
金越走在路上,认真的思考老大夫的话。
“那后生烧早就退咯,那天你刚出门避嫌他就睁眼了。”
“他说他喜欢你啊,但是两个人都是男子,他也不好意思直接说白,怕是最后连兄弟都没得做。”
“他说他就想在你身边多赖两日,指不定就生出感情了呢?”
“我瞅着你俩挺般配,你这么紧张,心里也是有他的吧。”
…… ……
苏征没病。
苏征的失忆装的。
苏征装失忆很有可能是因为喜欢他。
金越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他不介意苏征骗他,毕竟苏征若不装失忆,他肯定早把人赶走了。他自己虽然不会这么做,但他也理解这些人为了达成目的而使一些小手段的行为。
可这“不介意”也不妨碍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去面对叫他相公的苏征。
酒也没了,金越摸了摸口袋里随手塞进去的几个铜板,买了俩苹果,没回家,转了个弯儿,爬上了城西边儿的一个小山丘。
这小山丘不算高,没几棵树,但杂草长得茂盛,躺上去虽然有点儿扎背,但是总比泥巴地干净舒坦。金越一个人的时候常来这儿,吹吹风,晒晒太阳。
时间就好像很快过去了。
金越不是没有朋友,可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也一个个老了,散了,没了。还有些人,加官进爵,在京都里过着安稳日子。不像他,就是做到了将军的位置,也不想在人心叵测的官场里混,请了旨一个人跑到这偏僻小镇,做什么都自力更生,乐得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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