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衹宁笑起来,把音响开小一些,让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盖过男低音的倾情爱意。他微微闭上眼睛,回忆那种苦艾的香气,这时,有人敲了敲他的车窗。
何衹宁抬起头看过去,但玻璃上是白茫茫的雾气,车外的人将手心贴上车窗,将白雾抹开,手停在那里不动了,没有收回去。
他看见那人撑了一把黑色的直柄伞,和他车上从前备用那把长得很像。何衹宁把手贴上去,想同那人比一比手掌的大小,但玻璃冰冷,寒意狠狠刺了他一下,他手指微微一动,不知道外面怎么突然开始降温。
对方把手收回去了。过了一会,另一边的车门被人打开,副驾座上那条围巾的主人拿起围巾,自己坐了进来。
何衹宁提醒他:“我还没让你上车。”
裴纯安伸手把围巾环在他脖子上,紧了紧,很小心不让手指碰到他,笑道:“我来打劫啊,吓到没有?”
何衹宁觉得他很幼稚,不想理他了。他看裴纯安袖口和裤脚都打湿一圈,也不知是怎么找到这里,便把烘干开了,将车内的暖气调高些。
裴纯安偏过头去看他,问:“副驾座是留给我的吗?”
“不是,”何衹宁看了他一眼,对视上又收回目光,“裴先生好自恋。”
他想了想,问他:“纯一还好吗?”
“好的不得了,”裴纯安提到这个就没好气,“和姜思诚玩装死呢。”
何衹宁笑道:“他们关系很好啊。”
“那我同何先生呢?”裴纯安先前话也没说完,此刻便问他,“关系好吗?”
他深呼吸一下,又自问自答道:“可能不好吧,何先生等也不等我。”
何衹宁听他不知怎么有些委屈,愣了愣,只说:“我没答应等你。”
“何先生急着要忙的事,就是来这里看雨?”
何衹宁看着窗面上被雾气渐渐氤氲的手印,没有回答他。
裴纯安不说话了,安安静静侧过头,看着他。车内音乐声音放小,他还是听出来,闭上眼睛,跟着低低唱了一段,他的声音沉下来,正适合唱在这个调上,显出不可见的温柔。
他闭上眼时,何衹宁便忍不住去看他了,等他睁眼时,何衹宁已经来不及收回视线,被抓到正着,裴纯安懒洋洋地笑起来,唱到一句“love r love ”,他一直同何衹宁对视着,好似每一句都在唱给他听。
“love r love
take
fdquh
”
带我到你的心里,因为我属于那里。
何衹宁有些不敢再同他看下去,但裴纯安握住了他的手,他握得很轻,他的手太冷了,小心翼翼,其实是怕冻到他。
他们现在很近,裴纯安从他手的温度里感受到他的心跳。距离他们三十八万公里的月球上,每一年要发生一千次月震,月色轻颤,而离它最近的天体却浑然不知。
何衹宁同他擦肩、遇见,他每一个瞬间的rush,他心里那些反复发生过无数次的月震,从来隐秘而不可告人。
裴纯安在整个城市里找到他,在另一个大洲的国度上找到他,在过去的九年里重新找到他,虽然手是冷的,但仍然怕不握紧,就会再把他弄丢了。他们之间误会总是太多,坦诚相见又太难,他来得迟一些,还好不及错过,还好,何衹宁还在原地等他。
他们交换手中的体温,现在两个人都是潮湿而泛着冷意的了。
何衹宁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只是看着他,所以裴纯安说了,他吻了吻他,从唇上摄取到一点温暖,再还给他,对他说:“我记得。”
这是许多年前的校庆晚会上,何衹宁钢琴独奏的曲目。裴纯安说:“我都记得。”
他说:“我记得…我那天在这里看到你,你淋了雨,喝了酒,又被我缠着做了几次,恐怕第二天是要发烧的,不知道怎么还能离开我,走得那么快,我追都不敢追。”
何衹宁看起来是要哭了,但最后还是笑了笑,轻声说:“还有裴先生不敢做的事情啊?”
裴纯安停了一会,好像很认真地想了想,雨势渐渐歇下,让吉他拨弦的伴奏重新清晰起来。他说:“没有了。”
他在这里,大概就没有了。裴纯安微微起身,欺身凑近他,用鼻尖勾勒着他五官的形状,要他身上干净的,风信子、榛果和雪松的味道。
他礼貌地问他:“可以亲你吗?”
裴先生礼貌的问了,也就是问一下而已,不等何衹宁回答,就按着他的肩,将他抵在了椅背上,低头吻了上去。这个吻湿漉漉,温柔、缠绵,有些发腻,让人喘不上气,何衹宁被他亲得缺氧,想提醒他这是车里,但找不到一点开口的时机。
他想扯扯他的袖子,但裴纯安很快抓住了他动来动去的手指,自以为做的悄无声息,把什么东西套上去了。
不管怎么说,让何先生老实下来的目的是达到了。
他们有很多没来得及说的话,大概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至少现在,何先生没有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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