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梨棠当然不可能把青丘送到陈家,陈家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把青丘送过去,岂不是羊入虎口,倒持太阿?
暮色深沉之时,张梨棠和泉上人带着两个人抬着青丘到了弱水府。
弱水府,槐序提在门匾上的。其实他是想写黄泉居的,但是这名号在凡人眼中,未免太过凶煞,因此改了个弱水府的名号。
金华城内流转的河水连通地下暗河,意外得可以从地下暗河直通婺江,沿着婺江支流,逆流而上,就可以到郭北镇,到黑山。
这条水路,在槐序眼中,既是一条近路,也是一条退路。
不过要走婺江,还要从婺江水君那里弄个路引,不然很容易惹麻烦。
槐序准备等过几日闲了,往婺江水府走一趟,也不知道婺江水君会不会卖这个面子。
张梨棠把青丘放到厢房里,站在门口看着黄六郎小心给他换衣服,看着青丘胸口狰狞的伤口,他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安心。”
槐序拍了拍张梨棠的肩膀,“他好得很。倒是你,明日你回陈家,我把五郎借你,你要是有什么麻烦,就让五郎通知我。”
张梨棠愣神了一下,并没有推拒,“多谢却庸兄。”
槐序摇了摇头,转身施施然的走到凉亭边,“梨棠,你信鬼神吗?”
张梨棠笑了一下,想说自己不信,话道嘴边却又停下了。
若说不信鬼神,那么当年的狐舍又作何解释?
若是不信鬼神,又说什么举头三尺有神明?
张梨棠给了个模凌两可的答案:“大概是信吧。”
槐序没有强求什么。
“不管梨棠信不信鬼神都没有关系,其实侍鬼神和侍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同,也无非只是一个诚字。”
“景帝二十三年,落魄书生沈玉堂路过金华,在黑山上的破庙里借宿。”
槐序顿了一顿,“对,就是为兄现在借住的地方。”
“沈玉堂当时逆了圣意,被摘了乌纱,穷困潦倒,郁郁不得志,看着兰若寺的破败,只觉得感同身受,因此写下了一曲《霜叶飞》。”
“ 断烟离绪。关心事,斜阳红隐霜树。半壶秋水荐黄花,香噀西风雨。纵玉勒、轻飞迅羽,凄凉谁吊荒台古?记醉踏南屏,彩扇咽寒蝉,倦梦不知蛮素。
聊对旧节传杯,尘笺蠹管,断阕经岁慵赋。小蟾斜影转东篱,夜冷残蛩语。早白发、缘愁万缕。惊飙从卷乌纱去。谩细将、茱萸看,但约明年,翠微高处。 ”“这词写得哀婉,沈玉堂呕血而出,惊了庙里栖息的鬼神。”
槐序的目光深远,仿佛穿越时光,回到了二十年前。
残垣断壁,破败的院落里转动烟云,有温婉的声音在烟云里飘渺而来,和着曲调,在烟云里唱着那首词,烟气转动,恍如飞舞。
“书生,词是好词,缘何悲戚至斯?”
沈玉堂满面的风尘和苦涩,在这一刻似乎凝固了。
“沈玉堂得了庙里鬼神指点,以诗词歌赋之道得了婺江水君的青睐,水君以龙气助他改易命格,果然不出三年,他又青云直上,直奔庙堂。”
槐序眼神幽幽,“沈玉堂说:‘他日若得改运,必不忘今日指点之恩。’”
“但是当沈玉堂坐登高位,位列尚书之时,龙宫借运成为美谈,又有谁还会在意那个荒山野岭里鬼魅邪祟呢?”
张梨棠听得脸色数变,“却庸兄,你……”
槐序却摆了摆手,笑道:“梨棠只当听个故事罢,不用当真。”
槐序说不用当真,但张梨棠却不能真的以为没听到,槐序口中所述的沈玉堂就是当今礼部尚书,一品大员。
而龙宫借运之说,也不是空穴来风,每年八月九日,都会有沈氏族人运送大批珍宝投入婺江,名曰祭龙君!
若是槐序说的是真的,那么这其中,竟然还有一个兰若鬼神指点?
只是槐序说这个,又是什么意思?
张梨棠把目光投降槐序,只觉得天色幽暗,月影迷离,槐序的影子若有若无,整个人也似真似幻。
“梨棠,我说这个,只是要告诉你,鬼神或许有些异能,却和人并没有太大差别,与鬼神的相处之道,也无非一个‘诚’字。”
“若是不诚呢?”
槐序眼里仿佛有鬼火猛地跳动,“若是‘不诚’,鬼神,岂可轻戏?”
风吹云动,星月朦胧,转瞬间,就隐没在云雾中。
张梨棠心里一紧,仿佛遇到什么关乎身家性命呢危险一般,只觉得心惊肉跳,“梨棠省得!”
槐序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张梨棠的心又安稳下去。
槐序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忽然一停,抬头看向了天空。
本是云遮星月的夜景,却忽然就云散月明了。
槐序嗤笑一声,道:“梨棠,我有对头上门了,你去青丘房中躲一躲,千万不要开门。”
张梨棠正待询问,却见槐序一摆手,长袖无风自动,将十丈开外的房门拂开,槐序伸手一推,张梨棠就被一股柔劲送去房中。
“别出来,别乱看。”
槐序下一刻就在门口眨了眨眼睛,合上了房门。
一扇门仿佛隔绝了一个世界,外面所有的动静都悄然远去,只有房内缓缓燃烧的蜡烛和熟睡的青丘。
张梨棠怔怔,他感觉到了什么,却不敢相信。没有确认,他无法认同自己的猜想是真是假。
难道却庸兄,他不是人?
荒无人烟的黑山上平白出现的集市酒楼,槐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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