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病一直没有痊愈。他不知道直接让对方看到这种事,会不会引发什么不好的情绪。
周谨沉接了个空,他的右手也伸到一半,空荡荡的,没能握住什么。
但是收回日记本之后,安许莫却是主动把手伸过来,握住了男人的右手。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紧张:“哥……你,你还记得在山里疗养时发生的事吗?”
周谨沉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掌,顺势合拢了右手,将男孩的手轻轻包住。
他道:“余老帮我做过心理治疗,让我忘记了一些东西。”
所以他看见这箱书册时,才会觉得没什么印象。
安许莫犹豫不决:“那……”
周谨沉看着他:“是我当年发作的事?”
“哎……?”安许莫惊了一下,“哥你还记得这个?”
周谨沉指了指那本画册,和一旁的一本线装书册:“我看了那个。”
他解释道:“画本是我的,书里记的是余老当时帮我治疗的记录。”
安许莫先把日记本放到一边,接过了周谨沉递来的画本。里面的内容很杂,水彩和铅笔画都有。画本的前半部分并没有具体的内容,只有杂乱的线条和大块的颜色,直到后面,才开始慢慢出现了一些具体的形象。安许莫简单翻了一遍,看到最多的就是两种内容——小孩子和奶糖。
画本很少有文字内容,但是到了后来,那些被画出的小孩子旁边,却标出了一个称呼。
是周谨沉当年用那已经渐露锋锐的流畅字迹写下的,“弟弟”。
除此之外,安许莫还在小孩子的手背看见了一个字。
莫。
他还没能很好地消化这个消息,一旁的周谨沉已经翻开了余老用的书册,转述了当年整个治疗的经过。
遭受了极为严重的心理创伤后,加上天生的阿斯伯格综合征,周谨沉一度出现自闭倾向,完全隔绝了与外界的交流。辗转多家医院未能好转,周家便找到了在心理治疗方面颇有名气的余老先生,将人托付给了他。
余老将人带到深山里进行治疗,而整个的治疗过程,就是把会对周谨沉造成伤害的旧有记忆覆盖,就像是养育一个初生婴儿一般,教他从头学起。
深山里所受的外界影响小,各种变量控制起来比较方便。余老先生几乎是帮周谨沉重新构造了一个崭新的精神世界,但是再三权衡后,他却只加入了爸爸、妈妈这两个关键的概念,并没有把“弟弟”这个形象构建进去。
余老先生在书册中的记录中写,周谨沉对弟弟的执念太深,如果把弟弟的概念加入进去,很有可能勾起他对真实过去的记忆,追究弟弟的去处,从而功亏一篑。但就算是刻意引导的遗忘,风险也不算小,最开始覆盖伤痕记忆时,周谨沉一直在试图抗拒,似乎是有执念没能放下。
余老的推断是,周谨沉在遭受创伤之前,可能是和弟弟一起处在了危险的境况内,所以才会一直想着要把弟弟救出来。
直到长时间的重复加深后,他才慢慢放下了原本的记忆。
治疗所用的方法偏向温和,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记忆上的覆盖会松动,过去的事一点点露出来,接受治疗的人只会以为是因为时间太长,才对小时候的记忆模糊,并不会产生记忆被强行抹除的违和感。那些原本的创伤记忆也可能会显露出来,但时间一长,治疗者的心性成熟,接受的能力提高,这些创伤,也不再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若是普通人,做完这些也就足够了。但周谨沉的特殊在于,他还是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原本就对情绪不敏感的周谨沉在意外之后更难接收情绪讯号,余老又帮着他一点一点地学习了不同行为所对应的情绪,因此才会花费了整整五个半年的时间,让他在五年内必须每年都去深山里待半年。
然而即使是这样,周谨沉的情绪缺失仍然会影响他的正常生活。而在周家,周谨沉的父母是商业联姻,两人没有感情基础,更罔论给儿子多少亲情关爱。所以余老先生才会提出建议,让周谨沉去学习表演,在别人的故事里,补全自己的情绪。
十七岁的周谨沉在娱乐圈出道,他对所有人都是冷冰冰的态度,只用利益计算一切。之后线索辗转,传出何文彬是当年意外的主谋,对家人都没有什么特殊感情的周谨沉,就对何文彬的儿子——他的弟弟,更是视而不见。
七岁那年的记忆太远,安许莫已经记不清哥哥发生意外时自己的状况。但他还能记得哥哥突然的情绪改变,和自己去当练习生时,两人三百七十多天没有见面的日子。
安许莫以为哥哥也和周家其他人一样,不愿再与他有牵扯,可真相却并非如此。
他没有被抛弃,没有被推拒。他藏在抱着奶糖的娃娃中,藏在厚厚的画本内,藏在最深处被覆盖了的记忆里,藏在哥哥的心底。
周谨沉放下手中的簿册,伸手过来,温热的手掌轻覆在男孩微凉的脸颊上。
像时隔多年,终于找回了丢失的珍宝。
他摸了摸男孩的脸,又张开手臂,将人拥进了怀里。
安许莫的脸埋在周谨沉的颈窝里,哥哥身上有一种微冷的木香,声音也是低沉的,如同晚风吹掠松海。
“小莫。”
他说:“我很抱歉,把你弄丢了这么多年。”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的一小步,发糖的一大步。
麦子给哥哥的外号备选名单:周冷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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