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骨气之高,是我目光短浅之人平生所未见的。能得二位将军镇守北地,是家国幸事。”钟雪怀的声音传来。他拉着叶鸿悠去包扎伤口,也听到了陶如风慷慨陈词,此时不由得发出衷心的赞叹。
二人走到院子中央,突然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打中了那几个人的穴道。方才陶如风出手如电,从怀中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东西打了出去,他们二人不通武艺,只觉得眼前一花。现在那些东西滚落在地,沾了些雪泥。叶鸿悠捡起一枚放到眼前细看,与钟雪怀对视一眼,双双露出了怪异的笑容。
那边一直冷着脸的南霁月见状摆出了一副“我不认识他”的表情,紧锁的浓眉却舒展开来。陶如风尴尬,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放到南霁月手里,“自己的东西自己拿好!”
南霁月嫌弃地塞回去:“我可不是三岁小孩,珍珠阁的糖豆你自己留着吃吧。”
方才还正气凛然的大将军瘪了瘪嘴,一脸委屈。其余三人忍俊不禁,笑出声来,连站在角落里负责守卫的几个兵将也转开脸去,抿嘴偷笑。陶如风见了,甩出几颗糖衣坚果,正中那几个小兵的捂嘴的手。
笑过闹过,一向稳重的南霁月开口:“二位,打算何去何从?叶公子的兄长一家,已经被送到了北方定北军庇护的范围,想必叶公子要随军北上与兄长会和。钟先生最好还也跟着去,毕竟你身份特殊,一个人在熙州,实在不妥。至于你们的家业财产,我们会安排好,不用担心。”
钟雪怀莞尔,“反正我也是一个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叶鸿悠听他说“一个人”,心头有些郁郁,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作了一句:“钟先生愿意同行,当真是再好不过,若我和大哥相逢,他想必也很想见你。”
“那二位,这几日打点一下行李吧,三日之后我派兵士来接你们,不出一月,大军便能整军北上,今年除夕,叶公子可以和兄长一起过了。”
“好。”
第13章 十二 不辞冰雪
冬至过了,天还是冷下去。
这一日,钟雪怀出门买些短缺的物事,叶鸿悠本要相陪,被严词拒绝。只因那人听他叙述了自离开江南的家到进这浣芳沐雪的门为止几月间的种种,断言他是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路痴,便勒令他不许出门。
其实叶鸿悠更愿意相信,那人是担心他抛头露面惹些不必要的麻烦。海捕文书虽然已经撤去,但难保街面上没人能认出他来,毕竟初入熙州城的那日,他已然遭了侧目而视的待遇。
怎么有一种被金屋藏娇的感觉……不过这屋可也不是什么“金屋”,说是“银屋”大概更恰当一些。
冬至过了,天还是冷下去,雪还是落下去。
雪落在极目望去,一切或寥廓或纤毫的地方。雪落在寒江上下,每一条舟上,落在犬牙差互的植满巨柳的江岸。雪落在城里城外,每一株草木之上,与每棵枯草的毫芒惜别,与每片枯叶的叶脉缠绵。雪落在蜿蜒的城墙,覆上城墙每一块青灰色的城砖,覆上戍楼上每个石雕一样屹立不动的兵士,缠扰每片迎风翩跹的红幡。雪落在耳听为声,目遇成色,一切荒芜或有人气儿的地方。雪落在檐角,瓦菲,落在匾额的金漆和五色的棚顶上,也落在庸碌平生的人的鬓角,落成现世的离合悲欢。雪落在妆楼的花棂间,漫入佳人胭脂匣中,也漫入的宝髻挽就的迟暮。
浣芳沐雪里没有寒江与巨柳,没有河岸与轻舟,却有一株傲立的梅树。雪落在细脆的梅枝上,压枝几分又欺花几重。浣芳沐雪里没有城砖和红幡,却有着与千家万户相仿的灰墙碧瓦,还有着与千家万户殊异的门镜与匾额。雪在铜镜上凝成一片霜,在匾额的绒花上浸出一片暗色,在瓦砾间堆叠出一片人事浮沉。
浣芳沐雪里没有美人,只有一个百无聊赖的闲人。那闲人已将整个小院打扫妥帖,只是这满眼的素白,他却不愿惊扰。他不是能够凌虚蹈空的江湖豪客,是以地上蜿蜒了两行足印,而他每有行动,总是反复踏上那两行足印,想必对那雪珍惜非常,不肯亵渎半分。那闲人此刻坐在红梅树底,梅落了一肩,雪也落了一身。那闲人盯着石头桌子上的一样物事,歪着头,发着呆。
***
这两日,叶鸿悠都在帮钟雪怀收拾家中杂物。第一次推开储物室的门时,他对那位钟先生的“敬意”又直上层楼。
先闯入眼目的是一尊木偶,满布了蛛丝与积灰,色泽早已陈旧,而面目却婉然可爱。木偶身后是一辆做成一半的玩具板车,前轮已然旋好,后轮却不知踪迹。板车后是彩绘一半的木马,木马旁是插着卷轴若干的木筒,木箱旁是书架,上面摆着画册与木质的小鸭小兔等玩意若干,书架脚下堆着许多纸箱木箱。
良久,叶鸿悠问道:“钟先生,你以前做过木匠?”
钟雪怀摇摇头,“怎么可能。”
哦。若不是木匠,那这一室的大小玩具,想必都是每日与他闹在一处的孩童们所赠了,说不定还是瞒哄来的。
叶鸿悠面上浮起一抹古怪的笑意。
钟雪怀看在眼里,却没有出言挤兑,只道:“每一样都有故事。”顿一顿,他兀自讲起来:“那木偶是北城的一位员外要送给小女儿做生辰礼物的,让木匠制好,送到我这里彩绘。还没等我画完,便举家搬去皇都了。原来那员外的长子中了探花郎,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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