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知,人间多少事,皆是扰心祸。
祁旦缌一直觉得他如今这样便好,有一个心爱的姑娘住在心里守在身边,有檀香木鱼伴在身侧,做一个半僧半俗的人,是件极大的幸事。他不敢奢求太多浮华,只怕被遮了眼睛,迷了方向,再寻不到佛普渡给他的那个渡口。
汝修眼光流转,看到了阁下的祁旦缌,眸中滑过一丝晶亮的光芒,一闪而逝,便又恢复了他原本的冷淡模样。
祁旦缌向汝修笑了笑,起身走向堂内,直接进了东堂阁。汝修随后也进了东堂阁,但见祁旦缌在桌案上备了几种鲜艳的颜料水彩,执着大小不一样的笔毫在宣纸上涂涂画画,不消一会儿,便出现一幅山清水明的画作,有蟾宫白兔挂于碧空之中,一叶扁舟荡漾在苍茫大海,一青衫少年立于船头,极目远眺,身形单薄直立。
汝修看着桌案上的画作,道:“画中少年莫不是你自己?”
祁旦缌笑道:“可作世间任何人,只要你想,他便是谁。如若能此般惬意自由的度过一生,我倒也舒心。”
“岂不太过乏味?一生就这样一个调子,无波不折,庸庸碌碌,毫无作为,这就是你要的人生?”
祁旦缌黑亮的眼睛看过汝修,放下了手中的笔:“这样有何不好?尘世的烟云太深,我自知无法招架,又何必去趟那一身的尘埃?心有一切有,心空一切空;心迷一切迷,心悟一切悟;心邪一切邪,心正一切正;心乱一切乱,心安一切安;一切为心造,无心自解脱。我有心便有了我所要的一切。佛曰:缘来天注定,缘去人自夺。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悠然,随心,随性,随缘。如此,便好。”
汝修的眼底生出些祁旦缌看不真切的情绪,许久他才敛了眸中那逼迫人的目光,轻言道:“即是如此,你怕是一生不得安定,注定要颠簸与尘世,随遇而安的人,终究被人摆布,玩弄于鼓掌之间,终不得翻身。”
祁旦缌讶异,汝修总能用这样平静的表情说出此般狠戾的话,却不似诅咒,反倒像是警示,然而,人生本就是一场已经写好的剧本,你我都是其中的戏子,他方唱罢我登场,谁又能与命运对抗呢?杞人忧天的事,祁旦缌从不会去想。不论汝修其他的话是否属实,有一句话被他说对了,他确实是一个随遇而安之人。
一语成谶。
也不知是否有人在背后玩弄着他的命运,他今后的人生从遇到他们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不得平静。
两人各占桌案一角,彼此不相干涉,须臾,汝修说道:“你到底是想作甚么?”
祁旦缌抹了抹额头,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淡笑道:“我想在团扇上作画,可是我不善绘画,草篆也不是我所长,便在宣纸上练习几次。不想毁了那几个我刚买来的团扇。”
汝修靠近了祁旦缌,将他的笔拿了过来,冷淡淡的说道:“我善人物写真,山水景致一般,你若是不嫌弃,我带你笔。”说这话时,汝修靠祁旦缌极近,彼此衣履相触,白衣衬着素袍,祁旦缌身上那淡淡暖香味丝丝缕缕的钻进鼻子,有种木犀的清香,沁人心脾。
闻言,祁旦缌眉梢溢上喜色,清丽的容颜更显几分生动活波,汝修心中一动,握着笔的手便用了几分力,眼眸却淡淡的扫过祁旦缌的容颜和他嘴角的笑意,说道:“要绘些甚么物什?”
祁旦缌几步退开桌案,立于桌案的案头,一手撑着桌案,一手摆弄着桌上的那几把白纱木边的团扇,道:“绘云顿小影与团扇上即可,至于花卉翎毛,汝修可随意填之。”
汝修将要下笔的手僵硬在了半空,毛笔间断有墨滴凝聚,将要滴落,祁旦缌不便打扰汝修的思路,可眼看这墨滴要毁了团扇,祁旦缌心中着急,还未等他开口提醒,汝修便已经将笔落下,在团扇上绘出一只精致活灵的小雀。
只听到汝修用一贯冷淡的声音语气道:“没曾想到,你却也是个有情调的人。”
祁旦缌饱读诗书经卷,却不是那种满身酸儒之气的书生,身上也没有那种书生之气,那样就如同汝修第一次见他,祁旦缌是那种让你看一眼便记在骨子里的人,不是妖媚的俗艳,而是有种淡泊飘然的仙风,黑长的发,素净的白袍,黑亮的眼,温软的笑,道骨仙风,好似一个被贬在凡世尘烟中的谪仙。
汝修确实不曾想到,这样本来悠然与世外的人,竟然还会如此费心的为一个姑娘做这些。
他,倒还是个痴情种子。即使如此,汝修心里却是不爽快,只是他一贯冷脸没有多余的情绪,祁旦缌也不曾留心他的情绪,他那点心思也没人看得透。
挥墨如虹,手法娴熟,勾墨涂染,只一小会儿,几只团扇上便出现不同的景致,一扇夜色颇佳,兰影上粉墙,梅树花开正盛傍墙而立,树下一女子纤柔秀丽,楚楚可怜,神情确肖;一扇上中庭静水,藤蔓之悬石壁,花开正红色,白萍亦透水大放,红白相间,湖上设雅致水阁,阁上一猫奴与女子嬉闹欢笑,格外清丽;一扇上绿树荫浓,水面风来,轻拂起女子的长发,轻纱粉裙,执着细长鱼竿垂钓与柳荫深处,似有蝉鸣聒耳,正是日落时分,晚霞夕照,有“兽云吞落日,弓月弹流星”之境。
唯一缺憾,是扇中画面没有他与云顿一起的情景,不过此般已经很好,祁旦缌不吝赞美汝修工绘之精巧。
汝修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转身便离开了。祁旦缌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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