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策统领见到他二人出来,冷冷地笑了。并不需要吩咐,他身后的几个军士便逼上几步,战马的铁蹄将木条插成的篱笆踏平在地。
“我劝二位莫要负隅顽抗。”
统领按住腰间长刀,山风飒飒,肃杀之气充盈四野。然而曲清商并没有看他,反而望向宋伯,问道:“他给了你多少钱?”
“十……十两黄金。”宋伯嗫嚅着开口。
“才十两?还是我和他加在一起的价钱?”曲清商不禁哑然。单凭“鸩羽公子”的名头和他手上的血案,在隐元会悬赏榜上的赏金何时低过千两——何况身边还有一个奇货可居的云随风。这群神策单凭一个零头,便赚了他两人的消息,曲清商沉默半晌,摇头苦笑:“倘宋伯开口,清商怎会吝啬。更何况,左右我十年前也救过你孙子一命,莫非还抵不过这点钱么?”
宋伯闻言,浑身一震。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反倒是被他牵着的小柱子上前一步,高声道:“小哥哥,你是坏人!”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少年被盯得有些打怵,却还是鼓足勇气开口:“通缉令上写得明明白白……你杀了那么多人,还和恶人谷勾结在一起。小哥哥,你——”
“别说了!”
宋伯忽的一声断喝。
年迈的老人颤颤巍巍地仰起头来,遍是风霜的脸上,有泪水顺着皱纹的沟壑流淌而下。小柱子骇得说不出话,只觉得捏在腕子上的手指越攥越紧,自己的骨头都快被捏断了。然而他不敢叫出声,只直愣愣地瞅着自己的爷爷。
“神策……迟早会搜上山来……小柱子他才十四岁……”宋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花白的头颅深深地埋了下去,“小恩公——曲公子若是要泄愤,便尽管冲我来……”
曲清商扬了扬眉梢,没有说话。
杀与被杀,不过是一张纸的正反面而已。他自认坏得坦坦荡荡,不畏一身恶名,亦不惧身死人手。背叛也好、出卖也罢,曲清商心中早有觉悟,此刻不过是故意说给云随风听。
果然,那道士听了这番对话,面上神色愈发纠结复杂。曲清商看得有趣,正待再逼一步,却听得神策首领沉声道:“老伯不必担心,有吾等在此,定不会让这二人加害于你。”
他稍一抬手,便有一个随从下马,将宋伯扶了起来,半拖半架地将人带到军阵之后。小柱子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却不住地回头,清澈的双眼中写满畏惧与困惑。
“话术无用,曲公子不必白费心思。”
神策首领冷冷一哂。
上一次让他们侥幸逃脱,是因为有个修为深厚的陆玉舍身断后。但这一次,曲清商身负重伤,断然不可能护着云随风全身而退。下山的路只有东西两条,他早就埋伏好了人马,就算两人幸运地脱出包围,也断逃不下山去。
然而他虽指挥若定,却不知为何迟迟都没下“进攻”的命令。曲清商明明已经走投无路,却偏偏还带着股有恃无恐的悍然。他希望这只是对手的虚张声势,杀场征战多年的敏锐直觉却令他不敢轻举妄动。
“这山上只有一处水源,乃是山中净泉,从村南的悬崖瀑布汇到山下的净水河……诸位隐藏行迹一路奔波,昨夜搜山之时,定然有许多人在河边休息饮马。”曲清商忽然开口,说得却是完全不相干的东西。云随风心思百转,蓦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神策统领的脸色亦是一变。果然,曲清商轻轻出了一口气,道:“我在村子的水源里下了毒,五日之后,人畜无存。”
神策军中顿时一阵骚乱。曲清商说得没错,他们确实基本都喝过那水,有人登时便觉出腹痛来,不由自主地在马上弓起身子。神策统领瞥见那人畏惧的姿态,扬手便是一鞭抽了上去,恨道:“那瀑布虽小,却也是活水——曲公子竟有这么大的本事?”
“我身上确实没有太多药剂,或许那河水只有小半炷香的时间是毒的,”曲清商笑得眉眼弯弯,“但是究竟是哪半炷香……就要看诸位、和这些村民们的运气了。”
“……”
山风好似变得大了些,吹得几人的衣袂猎猎作响。然而除此之外,却是静默无声,气氛凛冽如冰。
曲清商状似好整以暇地站着,实际上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倚在云随风的身上。云随风甚至能感觉出,他被大袖覆盖住的手指微微打颤,手心中尽是冷汗。然而他依旧做出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与居高临下盯着他的神策统领对峙着。良久,终是一声低叹,道:“让。”
听到这个命令,神策军中有不少人都轻舒了一口气。军士们自动分散向两边,让出一条窄窄的通路。
“我会把解药放在南河村的驿站。”曲清商慢慢站直身体,一手顺势滑过云随风的后腰,似乎是轻佻地揉捏了一把。云随风蓦地浑身一震,望向他的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可置信。然而曲清商似是浑然未觉,只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臂,举步向前。
“等等。”
神策统领忽然开口。
云随风浑身都绷紧了,曲清商亦停下脚步,静静地望着他。统领面沉似水,举起手中长刀,点向云随风的方向:“你可以走——但是他,必须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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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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