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此时身处林间,耳畔遥遥听得到水声,应是距离渭河不远。曲清商四下里看了看,忽的注意到自己身上只剩一件贴身的中衣,已经被体温烘得半干。其他衣服被撑开来晾在树上,云随风起身摸了摸,单手一扬将那外袍取了下来,抛在他的身上。
曲清商道了声谢,伸手在内襟的暗袋里翻了翻,玉牌、银两与那叠图纸都还在。然而那纸先浸了血、又被河水泡过,哪怕是鞣了白蜡的桦皮纸也禁不起这番折腾,成了黏黏糊糊的一团,上面是洇开的墨渍。他叹了口气,将它揉成一团扔在旁边,抬眼看见云随风也在低头翻找着什么,半晌,掏出一块干粮扔在他的怀里。
那面饼被水泡软了,咬起来没什么味道。曲清商却早已饿得狠了,三下两下便吃得干干净净,末了才像想起什么似的仰起脸来,道:“小郎君居然没有杀我。”
他的语调轻松愉快,云随风的神色却有些复杂,片刻之后才道:“你答应过,陪我救师叔。”
先前曲清商昏迷的时候,他曾冒险出过山林,隐藏行迹出去打探消息。还未走到镇上,便在车马驿看到两人的通缉令。曲清商还是那些滥杀无辜恶贯满盈的陈词老调,他自己的居然是“与恶人谷勾结,谋逆不赦”云云。甚至连陆玉的名字也赫然在榜,只说是逆贼同伙,择日问斩。
如果师叔真的还活着、被握在手里当做筹码的话,他必须尽快将人救出。何况若神策一口咬定他二人就是与恶人勾结,籍着如今中原正道合谋剿灭恶人谷的当口,碍于盟友关系,纯阳宫也不好公然出面保他。
云随风不愿连累师门,亦恐夜长梦多,便只能求助于曲清商。
“帮我去救师叔。”
他又重复了一遍,却听得曲清商叹了口气,问道:“这么明显的圈套,小郎君真要去跳?”
“就算是圈套,我又怎能不去……”云随风一声苦笑,片刻之后,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道,“我随你去恶人谷。”
“什么?”曲清商一愣。
“你帮我去救师叔,我就跟你回恶人谷,”云随风一字一字说得格外清晰,手上却毫不犹豫,趁着曲清商怔愣的一瞬,扣住了他的脖梗,“如果你不答应,我现在就杀了你。”
“你……”
曲清商下意识地想要反击,左手四指并起如刀,反切对方胸膛。然而云随风早有防备,一把擒住他的腕子按在一旁,同时翻身压了上来,用膝盖锁住他的双腿。曲清商被他死死按在身下,完全挣扎不能,无力地右手搭上云随风的手腕,颈间的手指却如铁钳一般,越收越紧。
空气愈发稀薄,曲清商逐渐没了反抗的力气。胸膛疼得发木,两片肺叶像是被狠狠攥成一团,却榨不出一丁点空气。大片的黑暗泛漫而起,逐渐蒙蔽了视线,就在他觉得云随风会这样把自己掐死的时候,那只手终于松开了。
“咳咳……咳……你……”曲清商想说些什么,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蜷缩成一团。肩上背后的伤口被牵动,他疼得浑身打颤,却还是无法抑制住这剧烈的呛咳,“小郎君……咳咳,这些手段,学得倒是快……”
云随风并不回答,只坐在旁边冷眼看着他。一直等到曲清商精疲力竭地瘫软在地上,才淡淡开口:“曲公子意下如何?”
“小郎君……如此盛情……咳,清商焉有……不从之理?”曲清商喘息着,话语中却又带上了一贯的轻佻,“不过……”
“不过什么?”
“‘护’我回去,怎样?”
“……好。”
“换我守夜,”曲清商此时气息已平,咬了咬牙,撑着地面坐了起来,“要救陆前辈,还有许多消息需要打探,先休息一会,天亮之前离开这里。”
云随风“嗯”了一声,亦不推辞,枕着剑席地而卧。躺了一会,他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其实没在水源里下毒罢?”
“下毒?”曲清商眨眨眼睛,片刻之后才想起自己之前扯过的谎,撇撇嘴道,“当然没有,麦穗还在那里呢。”
虽然早料到那不过是句诳语,毕竟除却云随风出门处理血迹的小半个时辰之外,其他时间两人一直在一起,曲清商绝难有时间投毒。但云随风是真没想到,这人视人命如草芥,却惦记着一只猫。
“猫狗比人好,小娃娃也比大人好,”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曲清商懒懒开口,“你看,麦穗跟我十年没见了,还知道让我抱抱;宋伯也跟我十年没见,转手就把咱俩给卖了。”
“你我二人正被神策通缉,宋伯那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曲清商闻言一哂:“谁没有苦衷?”
云随风皱眉:“你是想说,你堕落至此,也是有苦衷的么?”
“堕落?呵……”曲清商忽地笑了,“云大侠,你身上的人命债,似乎也不少。”
云随风微微一震。
他这几日听惯了曲清商的胡搅蛮缠,此番话却真的戳在了他心上。
因为陆玉与阿林的缘故,他如今对神策恨之入骨,方才杀出敌阵时血溅三尺毫不手软;而在知晓宋伯的出卖时,他也曾在一瞬间想过要手刃那个背信之人。
曲清商的言外之意,他十分清楚——自己的手上已经染了鲜血,那便与面前这个嗜血滥杀之辈并无实质的区别。
云随风猛地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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