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相信我。”少女奇怪地道:“为什么觉得我会把你画丑呢?”
江落刷地站起身来,身体仿佛不受控制。她最后瞧了少女一眼,突而表现出一种怪异的扭捏,她攥紧自己的两手,摇了摇头,随即,做了一件连自己都出乎意料的事。她放声笑了起来,从喉咙里爆发出一阵强烈的、不能自己的欢笑,然后她从椅子旁边跑开,跑出了这间被夕阳笼罩的画室。江落可以确定,在自己跑开的时候,她全身心都充盈着纯粹的快乐,她被难以名状的愉悦冲昏了头脑,因此她的笑声中也许还有点神经质的成分。一直到她跑出教室,飞快地跃下楼梯,她还在笑个不停,声音好像风铃的脆响。以往江落总是害怕从过陡的楼梯上摔落,摔得头破血流,但这时她什么也没有考虑,她像个勇士似的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梯,狭隘昏暗的楼梯间里回荡着她的笑声,苍白的石膏塑像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地聆听着。
一刻钟以后,江落和朋友们在校门外见了面,从朋友们的口中得知那少女叫林露行,和她同班的人对她一无所知,无法向江落提供更多的信息。这天晚上,江落回了家,躺在床上,后悔得睡不着觉,她一再地责备自己,不该在那个关键的时刻像个疯子一样急匆匆的逃走,尽管她也说不出那个时刻对她和林露行来说究竟有怎样的意义。她懊恼自己的羞怯,为什么不主动接近林露行,不和她建立交情呢?林露行需要友谊,而江落向来又是愿意和别人成为朋友的。
也许问题就是出在这上面,早在江落看见林露行的第一眼,她就被深深地吸引了,所以她才从那里拔腿逃走,她不敢接受这份过于贵重的馈赠,唯恐要付出什么可怕的代价,她怕自己在那个画室里和林露行多独处五分钟,就会愿意拥抱她、安抚她,继而向她献上自己的心脏和血。
江落的懊恼持续了整整三天,直到星期六的下午补课,她又去林露行班上找人,才得知在美术生们中间开始偷偷流传起一些谣言,江落的朋友们在吃饭时幸灾乐祸地讨论了起来。传言说那个留级的林露行,在原来的年级就是惯于拆散情侣,抢夺别人男朋友的,因为她有张漂亮的脸,而且从不坚决地回绝男性,对他们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态度,故而吸引了不少痴心之人的钟情。江落听到这些,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微妙地感到一股自虐的愉快,原来这个林露行并不完美,有着道德上的缺陷,她暗自窃喜,以为捉住了林露行的纰漏。为了参与朋友们热烈的讨论,她故意表现得深恶痛绝,努力回忆着自己高二时听过的那些学校里的八卦,寻觅与林露行相关的丑闻,但不同年级之间的消息往往是不相通的,上一届高三的事她知道得不多,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只好含糊地附和道:“是吗,我好像听说过那样的事。”
江落意识到,这句话出口以后,她就成了煽动流言的一员,落井下石者。而她以前从不是这样的,她无意间触碰到正在滋长的黑暗,在心里对自己吃惊起来。
那天下了晚自习之后,她就碰见了林露行,美术生晚上不画画,在教室里自习,所以林露行自然而然地和江落在教学楼门口相遇了。门口没有灯,十分昏暗,人潮涌动,喧嚣嘈杂。她从纷乱的谈笑声中听出了林露行的声音,林露行从身后叫住了她。最初的几秒钟,江落慌得要命,竟幻想林露行知道了白天的事,来向她兴师问罪。林露行和她一起走到教学楼前的空地,从手提袋里掏出一张画纸,小心翼翼地递给了她,那是一幅铅笔速写,显而易见,画的是那天的江落,是她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样子。
“丑吗?”林露行问,语气居然有点固执。
“你还是画了。”江落伸手接过,装模作样地瞧了瞧。“还挺像的,没想到你不对着人也可以画得出来。送给我吗?”
“是的,这就是美术生的记性。”林露行回答:“你不要的话……我就自己留着。”
江落的心砰砰直跳。初秋的夜里和夏天一样热,一样吵闹,虫鸣尖锐而不间断地从操场上传来,被胸膛里的鼓动声淹没。她感到两鬓和额头上都出了汗,黏腻的一片,手上也满是汗水,她心想这样的自己一定是相当狼狈,相当可笑的,穿着褐色皮鞋的两脚在原地不耐烦地动了动,那种逃走的yù_wàng又在催促着她,好在她竭力地克制了。
“我要。”江落说,害怕迟一刻林露行就会把画夺走,急匆匆地,把画纸里。
这一过程中,林露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等江落重新,才说:“作为谢礼,能不能请我吃点东西?”
这个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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