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山田抱枪盘坐,一动不动地把守着房门。
宗音身陷重围,他坠海惊起滔天大浪,接着一头蛟龙破涛而出,搅乱了天地布局。暴雪遮天盖地,巨网自浓云间呼声扑下,幽光横蹿在网眼间,把宗音套了个正着。
“罪神宗音!”头顶神将劈头下按,“妄情僭律,罪当剐鳞!又私诞邪祟,罪加一等!”
宗音嘶声砸地,山间崩断,裂出条长痕。他挣爪欲出,可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那网越挣越紧,网眼勒得蛟龙翻滚着压断无数寒松。
“七情六欲人之常伦!”宗音伸颈怒声,“我到底何罪之有!”
“人神殊途。”神将绕起金芒长链,勒住宗音脖颈,猛拖向上,“错了就是错了!九天台上自有定夺!”
宗音巨身腾起,竟被勒回了人身。他不肯去,满面通红,赤膊撕扯着脖间金链:“上天有好生之德,人皆有恻隐之心!尔等要杀要剐,他日悉听尊便!今夜我妻难产危险,我不能离她而去!”
神将重力拉掼,一脚踩在宗音肩头,冷声说:“为神者深明大义,你事到如今还是怙恶不悛。今夜九天万将严阵以待,岂有你能选择的余地。走!”
宗音膝磕于雪间,他扯着脖颈间的链,被拖行几步,双臂绷得青筋暴起。
“折了他的双臂!”神将一声令下,“万不可再耽搁了!”
宗音被摁进雪中,他口鼻间都是雪,他挣扎着,又被拖出了几步。他觉察到有人扯着他的双臂,他哑声道:“九天境行事不讲常伦,天地律法对承天君而言算什么阿物儿!”
神将说:“承天君便是三界律法,你身兼要职,竟连这个道理也不明白。动手!”
神将话音方落,便听朔风骤猛,山间群松涛声顿荡。飞雪迷眼,他挥袖时眼前哪里还有宗音,分明站着个天青常服。
净霖双鬓微覆白雪,他于风浪里掸袖,侧首问:“你适才说什么?”
神将觉得刻骨之寒袭髓而上,他喉间吞吐变得格外艰涩。他的目光沿着净霖的双鬓滑到净霖的眉眼,接着退一步,握到腰侧剑柄的手竟颤抖起来。
“君……”神将双膝一软,狼狈地撑身后退,失声惊恐地喊,“临、临松君!”
这一声尖锐撕破风雪,无尽人海当即齐齐回首。净霖屹立于此,既不侧目,也不躲闪。他指掠半空,劲风在他掌间疾现出剑鞘。
净霖缓声拔剑,迈出一步。
这乌压压的人海竟跟着退一步,一如五百年前的九天台。他们鸦雀无声,噤声而观,又胆寒退步,居然无人能够拔剑相应。
那场血雨腥风至今叫人记忆尤深,杀戈君也要柱枪跪地,梵坛的莲池成了血汤。
是谁杀了君父?
五百年里被人反复论说着的临松君!
净霖眼眺万人,咽泉剑“锵”声乍出寒芒。剑锋挑雪,他迎风时袖袍鼓风,发丝掠过这双眼,与他们噩梦中的那双别无二致。
苍霁凌身而来时看见了咽泉青芒,神将已做鸟兽散。他下跃而冲,直向净霖。净霖从下方抬首而望,两个人相视一笑。
“心——”
苍霁话才出口,便觉天地间一阵震动。他已经将要落地,抬首却见那云中“嗖”地掷出一物,轰然砸挡在他与净霖之间。
风雪倏地停了。
一张双面铜镜静静地立在两人之间。
净霖见那铜镜勾纹古朴,心下一动,咽泉剑先嗡鸣震动起来。他单手扣剑,见境中投映出他自己的身形,接着如水泛起涟漪,又变作了苍霁的模样。
净霖望着境中的苍霁,“苍霁”掀开雨伞,露出面来,冒雨对他说:“果然是我心肝儿!”
净霖扣剑的手当即一顿,胸口轰然震开一阵剧痛。他错愕地探进一步,觉得这一景似是在哪里发生过,叫他心神恍惚。
“哥……”净霖不自觉地轻声唤,“哥哥。”
“苍霁”笑着答:“昏不昏?痛不痛?怎地瘦了这么多……”
净霖发间似是淋着了雨,他茫然地抬眸,见天地已经变了。山间雪夜变成了鸣金台,台上空荡荡,唯有面前站着的“苍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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