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贾的账册。那本你叔父韩非千辛万苦从咸阳传递出来、机缘巧合落入我手,又在漳水之战前转交到你手里的账册。” 盖聂道,“那上面,记录着罗网多年来在山东六国行贿收买的间人名姓。当年我虽将它誊抄了一遍,但反复看过的只有‘赵国’的部分,其他国家的名录仅是匆匆览过。因此‘靳苒’这个楚国间人,我之前一直回想不起。但既然如此,怪事便来了——靳苒受过秦人贿赂,会将楚国的机密出卖给罗网,这件事别人不知道,你却不可能不知道。你既然投奔楚国,自然不愿眼睁睁地看着楚国为秦国所灭,那为何还要让这种卖国之人活着,威胁到楚国的生存呢?”
“庄在楚国人微言轻,靳苒却官至上大夫,岂是我说杀就杀的。”
盖聂道:“我当年在赵国军中只是一名百夫长,得知上卿郭开是秦间,仍想刺杀此人;你曾助楚王得到王位,手中还有账册原本作为证据,楚王有什么理由不信你?何况即便得不到楚王的许可,流沙想让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世间消失,也是太容易的一件事了。鸩羽千夜,不就是个很好的办法么。然而实际上,靳苒不但活着,反而带兵助你们攻下新郑,这是何故?”他见卫庄不打算回答,只好继续说下去:“本该被除掉的间人,却能活下来,还能领军作战,自然是你故意留着他。你利用靳苒做过秦间的事实,反过来控制、威胁他,令他不得不对你言听计从。比如说,你可以命他向罗网散布一些虚假的流言;对于罗网来说,靳苒本就是‘自己人’,他的话当然可以信任。这便是兵法第十三篇所云的‘反间’。”
卫庄终于哈哈大笑, “不愧是师哥。说到这一步,师弟也没什么好瞒你的了。”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缓缓道:“其实得到那本账册以后,我亦犹豫了许久。这东西或许十分重要,又或许一钱不值。仅仅是将账册上记录的间人除掉,并不能免去韩国被灭亡的命运。而罗网若确信名单已经泄露,可以干脆放弃之前的这批间人,再建立一个新的消息网络。当然,为了这本账目上记录的人,秦国花费了重金;若非确信名单已经泄露,自然不舍得将它彻底抛弃。姚贾的账册自咸阳失踪后,罗网怀疑过韩非叔父,可惜韩非已死;又怀疑账册已被送出国外,但并没有切实的证据,只能算‘下落不明’。”
盖聂恍然道:“而你希望的则是,他们以为流出的这本账目已被销毁,或者到了不懂得它含义的人手里,名单没有泄露;这样,罗网便还可以继续与账册上记录的间人联络?”
“正是。所以师哥,我要多谢你帮我转移了罗网的视线。如果秦国人决定干脆放弃账册上的所有棋子,那么我得到的这本账册本身也便没了价值。”
“我?”盖聂皱眉不解,忽然大悟道:“难道说是,三年前,在邯郸——”
“不错。当年秦赵两国正在对峙,赵军主帅李牧忽被召回国都。数天日后,邯郸城内有十一名高官府外被人写了血字:不但指出他们收受了秦人的贿赂,连贿金的数目、重礼的内容都写得一清二楚。不久后李牧遇害,郭开出逃又被杀,邯郸有十一名高官也于同日暴死。这些人恰好都是记载在账目上的秦国间人。”卫庄笑道:“师哥真是好大手笔。”
盖聂长吁了口气,回忆道:“当年李将军被从井陉关召回,我担心朝中有人要对他下手;并且我也知道,威胁将军性命的真正推手是秦国人,因此兵行险招,故意让账册上记载的赵国间人之名在邯郸人尽皆知,相当于敲山震虎,不但警告这群国贼,也警告幕后的秦人:账册就掌握在赵军中的某人手里,倘若他们继续对将军不利,我也将把这本账册的内容大白于天下。”
“但你却没料到,他们无论如何还是要下手。”卫庄意味深长地道。“或许因为,你根本威胁错了目标。想要除掉李牧的,除了秦人及其爪牙,还有赵国的国君。不管他是多疑猜忌也好,轻信挑拨也好,他都认为这位领军大将对他的王位来说是个威胁,非得自毁城墙不可。想靠你一个人的剑和计谋去补救这种愚蠢,就好比抱着一捆稻草便想要补上大河的决堤一样。”
小庄的比喻还是那么生动啊,盖聂想。“因为我无谓的举动,罗网推断账册到了赵国——”他突然倒抽一口冷气,醒悟道:“原来如此。他们推断,能得到并使用这本账册的人,必在军中居于高位,掌管军情和刺奸用间之事,并与李牧将军关系密切。所以司马将军首当其冲的成了他们怀疑的对象。那日在赵王宫中,司马将军没有死,而是疯了——恐怕只因他们用了什么狠毒手段,比如阴阳幻术等等,想从司马将军那里逼问出账册的下落!!”
如果手臂能动的话,盖聂很想用拳头直捣地面,直到砸出裂纹来。但他眼下只能咬牙苦笑。“原来这一切,都是我自己一手造成。”
卫庄摇摇头,“不管你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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