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踩着满地白雪匆忙离去,唯剩尹玉露与燕无疆默然对视——这个儿子,实在是跟他们想的太不一样了。
燕执灯赶到的时候局面已经翻转,被揍得乱七八糟的秦扇正挥舞着一根晾衣杆把李小将军打得四处乱窜,他棒法学得晚,前段时间得尹玉露指点后便比以往有了些样子,只是这点功夫还不够打小吃苦练武的李小将军看的,现在这个模样也不过是为了逗秦扇开心罢了——李小将军跟燕执灯年岁相仿,把秦扇当弟弟看,只要秦扇不拔他的发冠上的翎羽,两人还是能好好说话的。
“秦扇,过来!”燕执灯瞧见这人脸上的擦伤,忍不住怒斥道,“你又干的什么事,还真以为自己天下第一了,人家那是让着你,还不快把人家家东西放下,愣着干嘛?”
被训斥的丐帮不情不愿地把晾衣杆乖乖放回原处,又被自家表哥按着头道了歉,走在路上把雪踢散不小心鞋子飞出去,便被拧着他领子往前走的燕执灯给好一顿训:
“会不会好好走路,会不会?叫你好好走路你不听,鞋子不见了你别想我背你回去,以后你自己的事自己做,吃饭穿衣……”
说到这里,燕执灯忽然窒住了呼吸,他拧着秦扇领子的手慢慢松开,沉默着往旁边走了几步,在雪堆里翻找到这人踢出去的鞋子,布面已经湿了,穿起来肯定不舒服。他走回去,让小孩儿自己拎着湿鞋,最后还是把人背了起来,慢慢地走回了家。
他方才说到一半才想起,秦扇已经不用他帮着喂饭穿衣了。
自从尹玉露回来之后,对于外甥这种畸形的娇气成长耿耿于怀,于是便督促秦扇尽量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这些也是秦扇一直渴望去做的,燕执灯拦不住,只能从喂饭变成夹菜,在隐蔽处安静地看着这人被自己压抑的成长速度逐渐恢复,他心底总有种抓不住的恐慌,和无法形容的难受。
很多小的细节像针一样扎着他,这段时间他强行抑制住了,却终究还是在面临有可能失去秦扇的这个点上克制不住地释放戾气,他隐隐约约间意识到,不是秦扇不愿离开他,而是他不愿秦扇离开——这是自然,这人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疼了六年的人,他看着他长大,教他说话,帮他握笔杆,给他买新衣服,听他从“锅锅”喊到脆生生的“表哥”,看他从扎马步到嬉笑着耍竹棍,原先白嫩嫩的脸也逐渐消了婴儿肥,露出一点儿尖下巴,笑起来的时候双颊有皱起来的淡凹,看上去像只雪白的银狐仓。
这世间再没人比他更了解秦扇,也没人比他更在乎秦扇。
在冬日的冷凝中呼出虚浮的白雾,燕执灯将背后的人往上捞了捞,眼睫浅浅遮住低垂的眸线,轻声问道:
“阿扇喜欢哥哥吗?”
秦扇先前虽然因为调皮被教训了一顿,可他从来不记表哥的仇,难得听见表哥问这样的话,他立刻就蹭着少年的脖颈表起了忠心:
“喜欢啊,阿扇最喜欢表哥了,最最喜欢,就是最最最喜欢的那种。”
“那姨姨和表哥,你更喜欢哪个?”
抱有险恶用心的问话还未在寒气中冷却,背上那孩子就不假思索地答了:
“表哥啊,刚才不是说了吗,阿扇最最最喜欢表哥啦!”
心底的喜悦和满足感一下蹿了上来,无法言说的安心在体内打了个转,燕执灯笑出声来,很是快慰地转过头去亲了亲小孩儿冻得有些冷的小脸,连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尹玉露想要把他跟秦扇分开,门都没有。
回府换了衣服,燕无疆夫妇与这俩小孩儿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尹玉露还是不死心地问秦扇要不要分房——她问得很是巧妙,没直接说要跟燕执灯分开,而是问秦扇想不想要一间自己的屋子,很宽敞,很舒服的那种。
却不料小孩儿一听半晌都没说话,怔了会儿便抖着音道:
“姨姨,那我以后是不是都看不见表哥了?”
尹玉露正诧异秦扇为什么会联想到这处,小孩儿忽然抬手擦了擦眼睛,无助地往旁边瞧了一眼,见燕执灯只神色淡淡地专注吃饭,并不理他,便出声问道:
“表哥,阿扇以后还能看到你吗?”
燕执灯很是不在意似地嗯了一声,放柔了语气:
“能,不过以后就不能住在同个院里了。”
秦扇没再说话,低头扒了两口饭,尹玉露摸不准这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就见一粒亮晶晶的东西落进了这孩子的碗里,随后眼泪就像拧开了匣一样地拼命往碗里落,偏生没能哭出一点声音,就看上去委屈得厉害。
尹玉露是没见过这阵仗的,当即劝道:
“扇扇别哭啊,姨姨给你安排的院子比表哥得好多了,有花有树的。”
“我不要!”
向来脾气软糯到被尹玉露嫌弃的小孩儿忽然把碗一推,张嘴就哭了起来,他也不看尹玉露和燕无疆,就盯着燕执灯哭喊道,“表哥,你是不是不要阿扇了?!”
燕执灯静静吃自己的饭,当他不存在。
小孩儿就扑过去揪着他的衣服,冲他结实的腰背一阵拳打脚踢,燕执灯不像秦扇,他的刀法体术没一天落下过,底子扎实得很,这点力度简直就像挠痒痒,不过微微绷紧了肌肉,秦扇便已经打得手疼,饶是如此,吵闹的小孩还是揪着他不肯放手。
“你是不是不要阿扇了,说,你是不是不要阿扇了?!呜呜呜,我跟你拼了你这王八蛋,你是不是嫌我废物,说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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