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四劫·第六章
那纸人涂着大红色唇脂的嘴唇迅速动了几下,登时客栈大堂内的烛火全数熄灭,与此同时,却有一架马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疾驰而来。
纸人提起许初然的前襟,将他丢在马车上,因未掌握好力度,那许初然重重地跌了下去,前额更是磕到了马车里头铺着的地毯上,那地毯亦是由纸所制的,上头画着朱色的祥云纹案,一团富贵喜气。
这马车虽是纸制的,却不知为何坚硬万分,其硬度几近用于制造活人所用的马车的水曲柳,许初然本就头疼得厉害,这一磕便昏死了过去。
纸人亦上了马车来,她见许初然昏死,焦急地拍了拍他的面颊,连声道:“你怎地了?快醒醒,快醒醒······”
这许初然虽说她是鬼,骂她是秽物,又拒绝她的亲近,但她断无要害许初然之心。
许初然的双颊已被她打得通红,但人却是一动不动,她见状,急得落下泪来,她不过是一只纸人,落下的泪却不知为何与活人无异,簌簌地打湿了她的面颊与脖颈。
突地,一把柔和的声音道:“你莫要哭,他不过是昏过去了,至多明日便会醒来。”
纸人抬首望去,只见那沈已墨怡然自得地侧坐在拉车的高头大马上,纤巧的双足有一下没一下地荡着。
夜风打得沈已墨的衣衫猎猎作响,墨色的发丝更是遮住了他大半面容,片刻后,他从藕色的衣袂中伸出形状精致的手来,以指梳理了几下作乱的发丝,又去抚摸马儿柔软的鬃毛,马儿回过首来,扫了沈已墨一眼,到底还是好脾气地任由他抚摸。
夜色渐深,街上无人,马蹄声与车轮滚动之声格外扎耳,由于马车速度极快,纵然有行人听闻声响,亦决计不可能看清半点。
纸人在扎耳的响声中,望着沈已墨迷惑地道:“你跟来作甚么?”
沈已墨嘴角原本含着闲适的笑意,闻声,尽数敛去,飞身逼到纸人面前,指了指歪倒在地的许初然,不答反问:“你抓他作甚么?”
“我抓他作甚么?”纸人目中俱是茫然,喃喃自语道,“我抓他作甚么······”
沈已墨加重语气,质问道:“你抓他作甚么?”
“我抓他作甚么?”纸人陡地升起怒气来,“我方才不过是想探一探他的额头,他为何要躲?”
“你与他是干系?”沈已墨盯紧了纸人的双目,见纸人复又茫然起来,步步紧逼地道,“你与他无半点干系,你甚至连他姓名都不知晓,他为何不躲?”
纸人嘴唇轻颤,想要辩驳,却辩无可辩,末了,执拗地道:“他须得事事依着我才是。”
沈已墨语气缓和了一些,面色亦柔软了下来,诱哄着问道:“他为何须得事事依着你?”
纸人思索半日,无果,毫无底气地道:“我也不知。”
这许初然分明与纸人有干系,为何纸人不知?莫非这纸人鬼气太弱,不足以支撑过往的记忆?又或者那些记忆并不愉快,被她刻意遗忘了去?
无论是何因由,眼下怕是问不出甚么。
沈已墨想通关节,索性在纸人身旁坐了,又抬手掀起窗幔。
时近惊蛰,街旁植着的几株垂枝碧桃已开了,一朵朵绽在垂下的枝丫上,花瓣层层叠叠的,衬着青绿的嫩叶,煞是好看,香气更是宜人。
一时间,沈已墨的鼻息尽是被夜风送来的幽香,他闻着花香,又笑吟吟地朝旁的纸人道:“姑娘方才不是问我来作甚么么?”
他停顿了下,伸手抚过纸人额上的梅花妆,柔声道:“我自是来回答姑娘的疑问的,姑娘方才问我你这梅花妆好看么······”
纸人双目灼灼地盯着沈已墨,急切地等着他往下说,那沈已墨却无赖地道:“眼下已夜了,可否劳烦姑娘收留我一夜?”
纸人为了知晓答案,不住地颔首道:“好,我便收留你一夜。”
沈已墨达到了目的,甚是诚挚地道:“梅花妆极衬姑娘,较之寿阳公主亦不遑多让。”
纸人得了夸赞,喜气盈盈地道:“我亦觉得如此,我昨日回家之后,便求着婆婆帮我贴梅花妆,婆婆怕把我弄丑了去,死活不肯,我求了她好几个时辰,她才不得已应允了。”
纸人说着,轻哼了一声:“若你等一会儿见着了婆婆,定要同她说我这梅花妆是极好看的。”
这纸人想是死时不过豆蔻年华,心思单纯,又爱俏,当真是既可怜又可爱,只不知她是如何死的。
沈已墨思索间,马儿已放下蹄子,“嘶嘶”地叫了两声,紧接着,马车停了下来,随风飘荡的窗幔也安静了下来。
马车停稳之后,纸人一把提起许初然下了车去,沈已墨亦随之跟上,而后纸人双唇张合两下,那马儿蹄子一动,一眨眼的功夫便没了踪影。
沈已墨本以为纸人的住处应当是祭品铺子抑或是棺材铺子,未料想,入眼的竟是一处极为常见的小院子,小院子被一圈矮矮的篱笆墙围着,篱笆墙里头是一片菜畦,菜畦中间被高低不平的石板路破开,石板路的尽头,便是一间小屋子,小屋子瞧起来破败得厉害,墙面斑驳剥落,上头还爬着一簇一簇的青苔与地锦,青苔与地锦占了墙面尚不知足,还一路蔓延到屋顶的黛色瓦片之上,小屋子的墙角下更是堆着几块碎去的砖瓦。
现下月色黯淡,昏暗不明地落在鲜嫩的青苔与地锦之上,非但未显示出活物勃勃的生机来,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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