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景不是个表情丰富的人,对谁的脸色都是一样的不怎么样。只有对上章越,比标准还夸张那么一点的微笑都是无条件温情大放送。
“睡够了。”章越很慢地眨了眨眼睛,声音很低,“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说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明显带着低落。
齐景多少了解章越的人,说句难听的,章越瞟他一眼他都能知道小祖宗是想喝酸奶了还是想吃鸡蛋仔了,更不用说他已经不自觉的表现的这么明显。
章越一直是个敏感的孩子,他知道,所以放在手心儿里疼。现在没可奈何伤疤被人当面血淋淋地撕开了,他都不敢想章越现在的心情。
绕到床的另一边,齐景掀开被子就躺了下来,侧身过去单手搂住章越的腰。
感觉到身边的人明显僵直的身体和瞬间不规律的呼吸,他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齐景…”章越颤抖着开口,“你回主卧去睡吧,这里…太小了。”
章越意识不清被掺回家的时候,执意不肯回主卧,扒着门框的手指都见血了也不肯踏进那个住了三年的,无比熟悉的卧室。
齐景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小越…”齐景装着无比自然的样子,就像原来无数个日夜一样,把章越往下扯了扯,压在自己的怀里。
可怀里的人并没有像原来那样顺势缠上来撒娇地蹭,而是任自己手脚冰凉地僵着一动不动,像只受惊的猫一样微微颤抖着。过了两秒,就像是再也忍受不了了一样,瘦弱得能摸到骨头的肩膀用力挣开了他的手,跌撞地冲出了房间。
“我去下洗手间。”背影仓皇得让齐景心揪着疼。
单手撑坐起来,他在抽屉里摸到一包烟,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了,随手翻出一根,点上。
其实章越的事情他很早就知道,早到谁在他面前说出来都不会起什么波澜的程度。当初难以消化的事实被打碎了嚼烂了吞吃入腹,现在早就连味道都想不起来了。
可章越不是。
他以为会随着自己被埋葬的秘密就被这么毫不留情地扒开展示在了心爱的人的面前。许文飞说的身败名裂他不在乎,穷困潦倒他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可当那块荧幕在齐景面前亮起来的那一瞬间,他才意识到什么叫心如刀割。
肺里的最后一丝空气都被迫挤压干净,他明明早就已经四肢麻木却在这个时候觉得所有血液都在飞速逃离心脏,左胸口跳动的东西越来越沉,每一下都牵扯着四肢百骸,钻心地疼。
那是他最不堪回首的一段时光,自尊比飞尘都还要轻贱。他每天都被缩在那个房间里,有时候被绑着,有时候没有。许伦兴致来了到这儿来的几天,他连衣服都不用穿,手脚都被固定在床头的镣铐上,大开着双腿。整整一年。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他打算为止付出一生的东西,他早就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
可齐景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出现了。
宠溺、纵容、由着他怼天怼地地作妖胡闹,让他觉得或许,也没关系啊。
可许文飞拿着那卷录像带找到他的时候,他才知道一切都逃不掉的。
那时候他心里唯一想着的,竟然还是可惜了齐景今天说好能按时下班的。
靠在大理石面的洗手台上,章越冲着镜子里惨白的自己笑了笑。
齐景不嫌你,你还真觉得自己纯洁又无暇了?
他想到许文飞带着嘲讽的微笑对他说的话,突然觉得,真他妈有道理。
突然,洗手间的门被粗暴地打开。章越猛然一抬头,就看见齐景撑着门把手,脸上微有怒色:“穿这么薄蹲这犄角旮旯你这是嫌自己医院呆的时间不够多么!?”
愣愣地看着也是光着脚的齐景走进来,把带着绒的家居服披在了自己身上。
那是两个人年前逛超市的时候买的情侣款,廉价但很保暖,厚实得穿上就像是个粽子。
把章越强行按在自己怀里,齐景的声音很温柔:“我爱你。”
其他的什么都不想说。
你只要知道,我爱你。
章越无声地笑了笑,努力憋回自己眼角的濡湿,不轻不重地拍了齐景后背一下:“不穿拖鞋站在地砖上你是嫌陪我去医院的次数还不够多么?”
嘿嘿笑了两声,齐景就是抱着人不挪位。蹭着章越的头发,活像只大型犬。
章越抬手,似乎想揉揉他的脑袋,可抬起手良久,还是放下了,变成了轻轻一声叹气。
“你去睡会儿吧,我叫外卖。”把齐景推回主卧,章越带上门的时候笑着说。
裹紧了家居服,章越一个人坐到了外面的沙发上,匆忙在手机上下了单之后,蜷缩在角落里不说话。而房间里,齐景靠在床头摸出第二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
对着墙壁抽完一整包已经受了潮的烟之后,齐景反手狠狠揪住自己的头发,咬紧想了会儿,还是个沈倦打了个电话。
那头沈倦也还没睡,披着浴袍走到阳台上,关紧了玻璃门确定不会吵到池渊之后,才接起电话。
“沈倦,我没办法。”齐景是声音是从来都不曾见过的颓败,像只哽咽着的野兽,“我什么办法都没有…”
沈倦扶着栏杆看着外面的夜色,叹气。
齐景对人对事都太笃定,笃定到他甚至无法理解章越的不安全感。
他理所当然地把自己的全部毫无保留的给章越,却没有想过,在愧疚的人心里,你越好,他就越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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