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那么乡村了,水泥路蜿蜿蜒蜒地在村里打着转,一直通到了山脚下。
这个点天才蒙亮,整个山头都泛着水雾,晦暗的天色一直从东边的地平线盘绕着来到山顶。
三个老人,上山上得慢,好在路虽然狭窄但没有荆棘,许是有人提前砍过了。
外婆葬在半山腰,旁边是早她去世十多年的外公。他们的墓碑在山里风雨的摧折下淡了颜色,长满了青苔。
舅舅拿出镰刀和铲子,准备清除坟上的野草。沈乐光见状,默不作声地从舅舅手上接过铲子,开始了铲草的动作。
袁叔身体不好,这会子气喘匀了,也跟着去拔草了。剩下海桐和妈妈坐在石头上捡纸钱,整理供品。
没一会儿天就亮开了,晨风吹上来,醒了一片人。
“差不多了,点上蜡烛吧。”舅舅满手的泥土,也不在乎,径自往裤子上抹了。
海桐点上蜡烛摆过去,又把供品摆好,放上赶早买的鲜花。
纸钱幽幽地烧着,火光在风中飘来飘去的。
“外婆,”海桐倚着沈乐光,手上还拿着香,“我们过得很好,您可以放心了。”
舅舅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袁姨走过去拍了下弟弟的肩膀,两人默契地一起在坟前跪下,袁叔把香递了过去。
“妈,我还是想你。”袁女士抚着碑,“您当年交代的,月光也都做到了,没什么可担心了。”
舅舅听到这里,看了他姐一眼。随后把香插在炉子里,磕了个头。也跟着说了句:“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海叔跪在袁女士旁边,望着妻子忧郁的神情,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满是几十年相濡以沫的深情。
等他们起来后,海桐拉着沈乐光跪了下来。
他们手上拿着三炷香,也不说话,就这么跪了会儿,香灰直直掉了满地。
“外婆,我要跟他过一辈子的。”海桐看着墓碑,一脸虔诚。“您要保佑我们,还有爸妈和舅舅他们。”
“外婆,”沈乐光把香插进炉子里。他想起来那个和善的老人,笑眯了眼夸他,教他做海桐爱吃的菜,领着他告诉别人这也是我的“孙儿”。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声,只在心里一一浮现。
海桐却是知道似的,偏着头看他,满心眼里都是笑。
山风渐浓,顶端的雾被缓缓吹开,显出春日里蓊郁的树和藤蔓。
第62章 六十二章
海桐闲着无事,便走到了沈乐光桌前。
桌子很干净,放在上面的东西也都有条不紊。沈乐光买了个小型的玫瑰木色的书架,是那种可以自由组装的。从成果来看,他已经利用得很充分了。
书架上的书不都是教材,其实到了大三,他们已经没有什么课了。再加上早先的提课,难怪沈乐光现在已经忙着实习面试的事情了。
在一列灰白色的书封里面,有一本绿红色相间的书显得格外的招人。
海桐忍不住抽出来一看,是聂鲁达的《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陈黎和张芬龄翻译的。
他笑了,从来没想过沈乐光还会看这种书。他是学金融的,再加上性格淡漠,很有一种精英的感觉。但精英怎么会看这种书呢?海桐意淫出来的精英都是冷漠而不近人情的,像极了沈乐光。
海桐随手翻了翻。很久以前他看过这本书,但是是老版的,而且内容早已忘得差不多了。他其实不是很喜欢看这种翻译的版本,因为翻译水平参差不齐,很容易把原本美得不得了的诗歌翻成“白菜诗”。
但他还是翻了翻。
这里面或许有某种注定了的因果,或者说冥冥之中就该是这样。在这样晴热的一天,这样的一个时候,海桐闲着无聊,走到了沈乐光的书桌,看到了这本书,拿出来,翻开。然后他又笑了出来。
海桐看见了一片书签。这当然也不像沈乐光会做的事,可是这片书签不是一般的书签。两个月以前,有个小学妹仰着脸问能不能认识他,他拒绝了。旁边的海桐树枝繁叶茂,在太阳底下像是会发光一样。
这片书签是海桐树的叶子。
沈乐光把“海桐”夹在了这本书里。
恰好这本书又叫《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
海桐当然要笑,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笑了出来,简直要笑出眼泪。他想,这次沈乐光真的没有什么可抵赖的了。
他合上书,坐在了沈乐光的椅子上。
桌子没有变,书架也没有变,但总有些东西变了,就跟窗外突然吹进的风一样。风一吹,海桐就飘飘然了。他开始跟醉酒了一样,有些晕,有些困,便脱了鞋爬上了沈乐光的床。
被喜欢是很容易让人“恃宠生娇”的一件事。海桐此刻就不害怕沈乐光回来生气了,他已经吃了熊心豹子胆,什么都不怕了。
邱绵从卫生间出来,手上的水还没有甩干,就发现人不见了。
“海桐?桐哥?”他又往前走了几步,看到海桐的鞋子后便抬头看了一眼,海桐已经在沈乐光的床上睡死过去了。
“不是说好了等我上完厕所就去吃饭的嘛,怎么我一出来人就睡过去了?!”虽然恨得牙痒痒,邱绵还是压低了声音,默默坐回椅子上,掏出手机准备点外卖。
六月中旬已经是夏天了。杭州刚刚经历完一场绵长的雨期,这几天都是黏稠的艳阳日,空气、草地和树叶里的水分都在慢慢被蒸发掉,人的心开始变得躁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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