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足以要人性命,小时候的永琰就会骗人了。
充足的睡眠使他的身体缓慢恢复,但他迟迟不曾开口说话,伪装成一个天生的哑巴,令尹壮图担忧的是,他似乎也听不见他说话。
“丰绅,丰绅,”尹大哥锲而不舍,“大哥知道你醒着,那日宫中混乱,文武百官几百双眼睛倶看见你……”有些难以启齿,喉头上下动了一动,“军师爷设计将你换出宫,先至南方行宫将养些时日,不过你且安心,皇……他没甚大事,大哥不问其他,你……不必有愧。”
有愧?为何有愧,你怎么就不问问我这一身伤从何来?你怎就不问问我钮祜禄一族为何灭门?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没能将他置于死地已算是失手,谈何愧悔,润之闭上眼,非暴力不合作,冷硬的像一块没有活气的石头。
“丰绅,你能听见大哥说话对不,丰绅……”
第十四日午后,润之趁尹壮图下车采购粮食之时,一掌劈晕方儒生,孑然而去。
佛说回头是岸,而他回不了头,也再无岸可依,此生此身,唯有漂泊能够救赎。
之后三个月,他活的如同行尸走肉,随着人群走,大涝年头颗粒无收,不时有南下难民经过他身边,携老扶幼,朝南方迁徙,年幼的孩儿瘦骨嶙峋,白日里躲在小小的简易窝棚下,等待父亲母亲到施粥棚子里领一碗稀薄的米粥,廖以果腹,待到夜间,两个大人把小孩儿夹杂中间取暖,胸膛贴着胸膛,骨头硌着骨头,待过几日便跟着人群迁徙。
润之看罢这一幕,蓦地觉得鼻子有点酸,裹紧破衣裳,乞丐似的睡了。
每日都有人饿死、冻死,后来大灾一过,果然发了疫病,难民中开始成批病死,横七竖八地暴尸街头,这些客死异乡的尸首腐烂极快,野狗啃食、雨水冲洗,等待着官府派人来捡拾,而后赐一席草帘,草草裹了,抬到山上喂狼。
他看遍了人间疾苦,像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好像感觉不到从前与现在的落差,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热,偶尔饿得睡不着,也去施粥棚子里逛一逛,坐下来慢慢喝一碗粥。
施粥的是镇上一户员外家,瞧这乞丐长得实在俊,每次都把舀子探到粥桶最下头,捞些干的给他,他也不说话,只点点头,仿佛是什么高深莫测的世外高人。
再后来官兵在城门楼上贴上了他的画像,若见此人,上报朝廷,赏万金,他就不敢再在镇上待了,随手在脸上抹了两把灰,随着剩下的难民继续朝南方迁徙。
曾经一言不合就可以为谁而死,如今看遍了生死,反倒生出许多胆怯,儿时一味想浪迹天涯、闯荡江湖,如今终于成为了话本里那般的游侠,才发现真正令人羡慕的是那三口之家抱在一处取暖时的神情。
拥有之时不曾珍惜,失去之后追悔莫及,人世种种,皆因如此,润之摇头苦笑。
这一日行至颍州地界,难民们纷纷停下扎窝棚,润之从善如流,卧在小巷子墙根底下的一小片阳光里小憩,忽听一阵谩骂,紧接着便响起拳打脚踢与闷哼声,润之不耐烦地捂住耳朵,翻了个身,继续睡。
怎奈这场欺凌过程冗长,且形式单调,润之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翻到墙上,去看这场免费的热闹。
被打的是个小乞丐,看身量不过五六岁,估计也是随着难民南迁的,脑壳大,四肢细,瘦的只剩一把骨头,像是芦柴棍儿上插着个黑土豆,几个破衣烂衫的男人围着他踢打,似乎想从他手里抢夺什么。
小乞丐死死攥着一个包子,拳脚无情地落在他身上,几乎要将他的小骨棒碾碎,但他却像感受疼痛不到一般,还抽空把包子塞进嘴里,狠命咀嚼,一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饿死鬼模样。
一帮成年难民见抢夺不到粮食,勃然大怒,更加狠厉地朝他身上招呼,小乞丐双臂抱住脑袋,嘴里嚼个不停,终于将这一口包子咽了,骂得最凶的男人一脚踩在他肚子上,破口大骂,“狗杂种!老子叫你抢!踩烂你的狗肚肠!”
润之看了许久,心中有数——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难民也是人,也分三六九等,青壮年有把子力气,能多抢些粮食,填饱肚子,老弱妇孺就只能等着官府开仓施舍,饥一顿饱一顿勉强维生。
润之打了个哈欠,不想管这闲事,不料就在此时,那孩子骤然抬起头,远远地朝他看了一眼——
那双方才还倔强、阴狠的眼睛,突然流露出一小段示弱与恳求,好像在用尽全力恳求搭救,难民通常不会求人,因为明白大家都是泥菩萨过江,故而比旁人更懂得世态炎凉,明哲保身才是正理。
但偏偏润之就是难民营中一个超凡脱俗的存在,仿佛是自小救人救惯了,即便再落魄,骨子里的惯性却根深蒂固。
那眼神就像一柄锥子,从中透露出的不甘与绝望、疼痛与无力,狠狠震动了润之心中尘封许久的弦,那个小乞丐,竟让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就是那一瞬间的犹豫,他已然翻身而下——
一群吆五喝六的难民尚且沉浸在殴打发泄的快感中,突然后背挨了一记重拳,方才骂得最欢的头头儿被搡了个跟斗,几人倶是一愣。
“你、你小子什么人?!”
润之不愿与他废话,双脚略分,两膝下沉,直接亮招。
“多管闲事!”那头头儿在众小弟搀扶之下勉力爬起,面露狞笑,两手合拢掐得咔吧咔吧响,向后一挥,“小的们,给我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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