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拍他的背脊,“有我在,没事的,没事的……”
余诗安撇撇嘴,他吸着鼻涕问:“你愿意让他住家里吗?这毕竟是你的家,我……”
“这是我们的家。”郑御德打断道,“应该是我问你愿不愿意,如果你不愿意,我马上帮你回电话过去。”
“不了不了,我……我不想和他们再有牵扯,我想他们也是。他们……也就是碍着和叔叔的面子得帮忙接待……我堂弟……就小时候一起玩过,后来去了外省,他和我也没什么仇,能帮我还是帮……”余诗安砰砰跳动的心脏平静下来。刚才看清来电号码时,天知道他心里涌出多少惧怕、紧张,甚至还有……一丝莫名的期待。
可惜,一个人的家庭就是一个人的宿命,血脉难断,压力如影随形。
余荣昊的航班是当地下午四点到。
郑御德自己拿了对方的手机号开车去接,让余诗安在家先做晚饭。毕竟他还伤着,他怎么也不忍心放他出门。领了人回来的时候,余诗安还在厨房里和陶瓷刀较劲——家里能划破皮肤的尖锐物品全被郑御德丢了,而对上大块头,陶瓷刀着实难用。
“堂哥。”一个年轻俊秀的笑脸从门边探出,“在做饭呐?”
余诗安被吓得一个激灵,茫然地望向来人,“啊?唔唔。你好你好。”十几年不见,他们早已是陌生人,不报上名字都认不出彼此了。
“我先帮你把行李放到你房间吧。”郑御德指指余诗安住过的次卧,提着行李箱走进去。
他有片刻的失神。床上铺着崭新的床单,床头柜上摆着一摞从书房搬过来的书,桌子上摆着阳台的盆摘——阳台上混杂晾晒的内衣裤也被收起来了,余诗安一直忙于布置他住在这个房间的痕迹,并消除二人关系的证据,难怪到现在他才开始做饭。
饭桌上,三人尤其沉默。房里一片寂静,只听得到偶尔筷子与瓷碗的碰撞声。
郑御德习惯性地给余诗安夹菜,收获到一记眼刀和桌下的一脚。
余荣昊夹菜的手在空中悬停了一秒。
郑御德从善如流地放下碗筷,打破沉默:“余诗安说你要考燕都大学啊?什么专业?”
“社会学。”余荣昊有些腼腆,开口惜字如金。
“噢,”郑御德回忆,“人文部的马教授不错,如果能拜到他门下,三年后在一线城市就业妥妥的。”
余荣昊的眼中陡然绽放出光彩,“啊,郑哥是燕都大学毕业的啊?师兄好!可是,我就怕今年的院线比往年还高……”
“你初试成绩多少?一般超国家线50分没问题。”
“目前还不知道,我就是来跑一趟亲自问问调剂的问题……”
……
余诗安看到,聊天过程中二人脸上露出别样的神采,那是一种对无限可能性的期许,好像每个明天都有为远大前程奋斗的不竭动力。燕都大学吗……这名字一度刻在他课桌角。他也曾为这个梦想不顾一切地奋斗。可是他没有上战场。那一瞬间他想到另一种人生,在一个接受他的平行世界里,他可以肆意和女孩子们玩闹,男孩们也不会用厌恶的眼神看他的脸,他有和同龄人公平竞争的机会,可以和作为外系学长的郑御德光明正大地走在校园的林荫小道上,可以不用每晚每晚拖着疲惫的身躯不敢闭眼。
“所以,堂哥是和郑哥合租的吗?——堂哥?”
“啊,”余诗安回神,愣愣地回答,“是啊。”
郑御德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晚上洗澡的时候,余诗安死都不让郑御德进盥洗室。本来郑御德说好这几天要亲自为他擦身,避开不能沾水的伤口,免得感染。但余荣昊就在客厅沙发上坐着,就像整个黑水县的亲戚家族的眼线都铺在那里,余诗安内心惶恐。
“那,今天就别洗了。”郑御德皱着眉头,小声阻拦。
“不行!”余诗安断然拒绝。今天出了汗,光想想就觉得黏糊。
“那你慢慢洗,注意伤口。”
于是余诗安这个澡就真的洗得格外漫长。他颤颤悠悠走出来的瞬间,就被一张羊毛毯铺天盖地地裹住了,郑御德搂着他直接进了开好空调的主卧。
“那个荣昊啊,你去洗吧,你堂哥怕冷。”他在关门前补了一句。
一个人淋浴还是有不方便的地方,腹部的伤口漫了水,有流出血水的迹象,偏偏还不能用绷带闷。
“你看你看,疼了吧。”
“你不碰就不疼。”
郑御德把抽屉一拉:“上药!”
“算了吧……”身后身前都受尽折磨,余诗安躺也躺不得,卧也卧不得,侧倚在郑御德身上扭动,腰肢随着郑御德伸过来的手往后靠,分分钟蜷成虾米状。
“乖,明天还要陪你堂弟去学校,不抹药可不行。”郑御德轻声劝说,棉签不由分说狠按了下去。
“嘶……嗷呜……”
第二天,二人双双顶着黑眼圈。
余荣昊一副想笑不敢笑的表情:“你们怎么开了空调还没睡好?”
还不是因为你在。余诗安腹诽。抹药的时候他都不敢大声叫,半夜如厕还要蹑手蹑脚。过惯了自由的日子,回到过去伪装的生活,太难受。
南郊到燕都大学一个钟头。余荣昊去校招处了,郑御德领着余诗安在校园里散步。燕都的冬天寒风簌簌,两排杉树迎风矗立,一片片枯叶飘落,铺就一条没有尽头的小道,踩上去嘎吱响。这条路也许真的没有尽头。余诗安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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