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偏院的那棵梨花树下,李阜便觉得绝望,他不禁觉得,也许悲哀,是从他的出生开始的。出生在这金絮其外,败絮其内的李姓世家,就是他这一生,最大的悲哀。
深夜,李阜走进了偏院的卧房,那个白衣少年,就在榻上安然入睡。
在长青灯的映照下,少年的肤色森白,但薄唇却是殷红到不自然,长长的鸦羽一般的睫毛在他的眼睑下落下点点阴影,如画的五官显得异常秀美俊丽。
站在那少年的床前,李阜细致而温存地抚摸了他与单念童一般无二的容颜。如今李阜已经三十岁了,而床上的少年,却依旧是十六岁的艳丽。
李阜很早就想过,也许至死,他都无法知道,这个少年究竟是不是单念童,但他愿意等待,十年三十年五十年他都愿意等,只是他还没想到,他的期限竟是这般的短暂。
李阜再也不会有机会知道,童儿究竟是不是死去的单念童。
李阜从书柜下的暗格里,取出了一件用金丝绣着海棠花的红色衣袍,端到眼前,用脸轻轻摩挲,已经憔悴到过分瘦削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温情的笑意,他呢喃道:“祗童,祗童。”
李阜就在案前抱着那件红衣坐了一夜,直到东方吐白,他才走出了房门。
已经是翌日清晨,李阜走到偏院的那棵梨花树下,脚下埋葬着他的母亲和他的妻子。
对着明晃晃的晨光,他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取下了手腕上的红缨莲纹抹额,一寸一寸细致地擦拭了那柄长剑,直到剑上能够映照出,自己的那双瑞凤眼。
李阜握住了剑刃,对着自己的胸口,用劲刺了下去。
当剑穿过他的心脏时,他感受到剧烈到窒息的疼痛,一口血水便顺着他的肺涌入他的口中,他喷出的血水染红了脚下落下的梨花,他的唇角却带上了笑意,泪水却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
李阜终于知道了,原来单念童曾经所承受的剐心之痛,是这般的疼痛。
临死前,李阜再一次回忆起了与单念童的七年缱绻少年时光。
李阜想起,头一次见单念童时的惊鸿一瞥,想要靠近却被他拒之千里。
以董瑞和上官谢为首的世家子弟欺辱他时,李阜拼命想护住他,却和他一同被打得满身狼狈,李阜犹记得,那时的单念童不知好歹地说道:“多管闲事,谁要你救了。”
微风融融的春日里,李阜牵着单念童的手,走在春花烂漫的乡野小径上,那时单念童对他说:“知道花开不记年吗?春花年年开,可下一次,就再也不是这次的花儿了。”
蝉声唧唧的夏日里,李阜摇着扇子,替浅睡的单念童驱走暑气,望着榻椅上单念童秀美的容颜,李阜情不自禁吻了他,却被醒来的单念童抬手就赏了一记耳光。
海棠花开的秋日里,单念童躺在开满海棠的花床上看书,每每看到精彩处,便把书页折了,用海棠花夹入其间,李阜想劝他爱惜书本,却听他道:“爱书不是束之高阁,而是与写书之人思想交谈,用香花来赞许他的文章。”
寒风凛冽的冬日里,李阜用貂绒披风将单念童裹住,牵着他的手,踏雪寻梅,在梅花弄间,单念童闻过腊梅,说:“都说梅花香艳,海棠无香,但我却觉着海棠的香气,比这梅香舒坦。”
最后,意识越来越模糊的李阜,恍惚间看见,曦光里,单念童身着一袭红衣,撑着一把绘着海棠花的油纸伞向他走来,恍若隔世。
在死亡的最后一刻,他听见黑暗中传来一声清透的呼唤:“子阜。”
清晨,当单祁烨带着禁军杀入李府时,在李家后院,看见了在梨花树下自杀身亡的李阜和一个撑着油纸伞的红衣少年。
阳光照在李阜溅上鲜血的脸庞上,苍白而俊美,血染红了他的青衣,一柄长剑被他握在手中,穿过了他的胸膛,枝头雪白的梨花不断落下,悠悠飘转,落入地上的血泊中,染上血色。
而站在李阜身前的红衣少年,面色森白,双眸漆黑,薄唇殷红,姿容艳丽。
单祁烨走到他们身边,望着单念童森白的侧颜,心里开始隐隐地不安。
但是,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不知是长青灯的缘由,还是李阜的执念,单念童终于还是记起来了一切。
“单祁烨。”当单念童用那般清晰的声音喊他的名字时,单祁烨便知道,他已经不再是他的童儿了。
“你全都想起来了吗。”明明是个问句,但到了单祁烨这边,却变成了陈述。
“想起来了。”单念童的声音清透而疏离。
单念童身着一袭红衣,走到单祁烨的面前,抬手便给了他一耳光,那张殷红到不自然的薄唇微启,嗓音高傲而冷漠,一如十三年前的他:“你不配做我的大兄。”
望着单念童离去的背影,单祁烨一时间就站在了原地,无法伸手挽留他。
单祁烨只觉得自己空荡荡的胸膛里,传来了阵阵钝痛,伸手捂住了自己没有心跳的胸膛。单祁烨想不明1「23d◢i点白,为什幺没有了心,却还是会心痛。
为了单念童,他做尽了一切恶事,用尽了一切肮脏的手段,但却仍旧没办法留住他的幺弟。
晴朗的天空忽然闪过电光,苍穹里雷声隆隆,紧接着就是瓢泼大雨。
雨水冲刷着梨花树下李阜的血污,却将血水越发蔓延开去,染红了树下整片的白梨落花。
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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