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你现在打算杀了我?”
此话一出,摇晃的船忽而静止。
这空间本就是南尘的梦境,之前怎么都无法抓住的、停止的船只,这一刻却突然停住了。
空气凝滞良久,直到男人缓缓轻笑,“若我想杀你,你连重生的机会都没有。”
若是男人想杀他,早在奈何桥上,灵魂灼伤便要了他的命。而后,他要是起过一点这个念头,南尘早不知道死了千八百回了。
他仰起头,细碎的柔光撒在幽蓝双眸之中,以往凌厉狭长的凤眸被拢上一层浅淡的白晕,柔和得不真实。
“力量和复仇占满了我上一世的生活,就像渴望、恐惧和疾病沾满了你的前世一样。”
他的指尖忽而在水中一滑,水面便印出了南尘重生后的种种。
往事依昔划过眼前,看得南尘一怔,才发现了一直被自己忽略的事实。
在自己的记忆中,船只呈现的都是分离的苦痛,死亡的血腥,人世的无奈与心酸。而男人给他看的回忆之中,还埋藏着那些苦痛之后新生的希望——鲛人逝亡,小鲛却活得很好;
赤鱬死去,却留下一尾锦鲤;
阿弥散去本体,终于不再为妖,与恢复启明上仙身份的路元翟远走高飞,再不受三界束缚;
浴血王冠终于消失,西域得到明君重建;
巴尔特化作恶鬼,却不用再苦寻空琼百年,等罪孽赎尽,自能轮回,两人团聚;
丹朱国沦为废墟,惑音鴸鸟消逝,却也解脱了千百沦为半妖的民众……
男人的声音响起,“这一路走来,我忘了初衷,你也忘了。”他轻嘲一声,又似感叹,“身陷其中,如何清明?”
强大如他,也不能摆脱。
他才是人界最大的妖的这件事,自然就在这样入戏的情况下,被他有意无意地埋在了记忆深处。
“灌鸟已死,小鲛也会被鬼使移交冥域,等待妖界通道开启,和妖丹妖魂一并送回。”他扭头看向南尘,嘴上风轻云淡,好似说的不是自己,“所以,现在,你面前的,是人界最后一只大妖了。”
“冥域之主感受到的其实一直都是我的气息,只不过由于鬼火被我吞噬,混淆了他的视听罢了。”他道,“至于你找到的那些,才真正是阴差阳错,歪打正着。呵,估计等那老头看见白捡了那么多妖魂要乐坏了……”
“我只要杀了你,人界便再无大妖了。”南尘突然打断他。
男人罕见地顿了一下,撩起眼皮看向他,唇角扯出笑意,“没错。”
匕首突然出现在男人掌心,“还认得它吗?”
银亮的光芒划过南尘眼角,匕首古朴无华,并无特别,然而他却一眼认出那是他在寒潭时和男人对练时用过的,因为上面还残留着一缕两人相缠的灵识。
不由自主地,回忆片段闪现眼前。
亲昵的笑,炙热的吻,相贴的肌肤,冰火分裂的触觉……
他的指尖不着痕迹地微颤了一下。他以为那把匕首早在两人灵识对峙之时被两者冲击销毁了,没想到它却还在男人手中。
“只要你杀了我,人界便再无大妖了。”男人平静地重复道,幽蓝双眸直视对方。
匕首静静躺在男人掌心,南尘要想拿,必须亲手从他手掌中将之拿起。
过往烟云依稀,柔光散落男人侧脸,由于逆光,他整个人都被光晕镀上一层毛茸茸的白边。明明掌心躺着一把连灵识相撞都摧毁不了的匕首,却显得前所未有的柔和与无害。
一瞬间,一道灵光飞快地闪过脑海,南尘做了个决定。
他伸手,在男人眼皮底下,指尖触碰匕首。
触碰到的瞬间,灵识附着带来的冰火交织的触感电流一般顺着指尖流满全身,然而这都不及匕首压住对方掌心的那一点感觉。
曾经他教自己防身用的匕首,此刻被南尘握在掌心,起身,木船颠簸,翻出一排雪白晶莹的浪花。
没有鲜血,匕首的尖端从男人后背穿出。
刀刃划过血肉的声音清晰地响在这个寂静的空间,又被掩盖在翻出的水花之下,柔和了捅穿心口的残忍。
南尘的头搁在他肩窝处,忽而绽开一抹笑意,“你陪我这么久,这是我的感谢。”
男人端端坐着,即使被刺穿心口,也纹丝不动。没有动作,更无声息,却在听见对方的轻笑声时,微微偏头,却只看见柔光凝聚在南尘鼻梁的尖端,微微发亮。
他用力一拔,匕首再次从男人心口抽出。这一次,血肉撕裂的声音愈加清晰,心口的血洞终于失去了填塞物,一股脑儿地向外冒着浓稠滚烫而鲜红的血液。
血如泉涌,喷薄而出,将他赤红的衣服洇得色泽更深。由于贴近,南尘的胸前也溅上鲜红,不偏不倚,正染在心口处。
他低头看了看,活像是自己也被捅了一刀在心窝一样。
鲜血顺着匕身滴落,锋锐的刀尖滴血不沾,仍然银亮如初。
“你骗我这么久,这是我的回报。”
扑哧——
万籁俱寂。
匕首从胸口染上鲜红的地方不偏不倚、毫不留情地捅入,快到男人根本来不及反应,那银亮已然没入南尘的心口。
幽蓝的双眸微微撑大。
两人相对,鲜血逐渐在船只木板上汇聚成一滩,混合在一起,再分不出区别。
淡然的惨笑从南尘嘴角扯出,正是因为他确认对方的感情,才知道怎样伤他最深。
“我从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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