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老话:儿孙自有儿孙福
1、
像叶总监这样的人,遇上这种事实在是无可奈何的。
毕竟他是老年人的好朋友。
是妇女的好朋友。
是儿童的好朋友。
是小动物的好朋友。
……对于一切弱小而需要帮助的对象,他从来都是随时从天而降的好朋友。
于是他的人生,各种突发的支线任务难免比较多。
这很正常。
林先生早习惯了——习惯了家里被塞进一两个无人看管的小孩子;或者对面街区的奶奶到他们家来问能不能帮忙修一下屋顶;或者叶总监带着一身淤青回来龇着牙说:遇到一个小偷抢了女士的包,追了三条街,经过一番搏斗才抢回来,并且绘声绘色地把那场搏斗形容得惊星动魄。
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时常还会搭把手。
但这并不代表他做好了心理准备面对这种状况。
2、
林先生坐在急救室门口的等待长凳上。
面前的地板上还有零落的血迹。
十分钟前他接到电话:叶总监开车经过附近学校的时候,看到可疑的人物在学校门口游荡。觉得奇怪就倒回去看了一下——结果那是一个无差别攻击的精神病人。
叶总监及时阻止了他。
保护了放学的学生。
自己却被送上急救车。
3、
叶总监是为了给他送午饭才出门的。
走廊外面落着常给他包饭包的餐布。大概是被拿来临时处理伤口。染得都是血。
林先生捡起来。
一直捏在手里,攥得紧紧的。
4、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里走出一个医生。拿了文件让他签字。
林先生这才回过神。
握笔握了两次都没握住。
和医生对话,声音一直抖。
幸亏情况不坏,暂时脱离生命危险,就是有个问题——叶总监徒手阻止对方的时候,被利刃划伤右手,需要精密的手术才能复原,但医院中能做这手术的大主任度假去了,而手术必须在八小时内完成,否则就算做了,也会落下后遗症。
后遗症?
林先生整个人都不好了。
5、
叶总监的手很大。
又干燥,又温暖,就算是在最冷的冬天,掌心里也像藏了一个小太阳。
灵巧得超越林先生对于“手”的想象。
它能用四种不同的乐器奏出美妙的音乐。会煮世界上一切流行的料理。能写三种语言的漂亮书法。会画油画和水彩画。还会温柔地抚上背脊,一节一节数过凸起的脊骨……
后遗症?
林先生不能接受。
他抿了抿唇。
深吸一口气。
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
林先生认命地闭上眼睛:“母亲,是我。对,我知道错了。好,好,我会的,我都会做的。但我想请求您一件事。我这辈子就求您这一件事——只要你答应,无论什么事我都会做的。”
6、
三个小时之后,本地区最好的外科医生走进了叶总监所在的医院。
一起来的还有林先生的母亲。
——作为一个声名显赫的教育者,她在学术界广有人脉,和许多尖端的医生都相熟。
医生做好准备,走进手术室。
母亲大人走到等待区,冷着脸,皱着眉,居高临下地看自己揪着一块带血的破布失魂落魄的儿子:“你甚至都没有出来迎接我,真是没有礼貌。”
林先生猛地抬头,眼镜差点掉了,手忙脚乱地推了一下,蹭得脸颊旁边都是血污:“抱歉,我……”
“像什么样子,”母亲非常嫌弃地掏出手绢把他的脸给擦了,在他身边坐下来,“结果你居然还和他在一起?我以为你会很快厌倦这种无聊的游戏。”
林先生眉间一蹙。
没有答话。
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母亲追问:“所以呢,他究竟有什么长处?”
7、
林先生张了张嘴。
又张了张嘴。
可以说的话仿佛很多。可临到要出口时,却又哪一句都抓不住。
急得一头油汗。
一生中难得这样无措的时刻。
直到母亲不耐烦地催他:“如果你连这都答不上来,等下就跟我回去——别忘了,你可是答应我什么都会做的。”
林先生才一咬牙,结结巴巴地说:“他很好。什么都好。他爱我。”
“哈?”
这显然不足以说服一位苛刻的母亲。
林先生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才又说:“所有人都爱我的聪明,只有他爱我。只有在他面前,我才不需要特意地去成为……一个别的什么。我只要,是我自己就可以了。”
他心里很乱。
拧着手。
类似的话反反复复地说了很多次。
母亲沉默地听着。
直到他终于停下来,才轻轻地“啧”了一声说:“愚蠢的理由。”
8、
叶总监的手术比想象中顺利。
五十分钟之后被推出了手术室。
又过了三十分钟,一直安静的黑色的长睫毛终于颤抖了一下,然后慢慢地睁开了。
林先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忽然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瘫软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
叶总监眨了一下眼:“哎呀,睿扬,我……”
“嘘,别说话,消耗体力……”林先生赶紧抬手示意他安静。
眼泪却噼里啪啦地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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