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是哭闹的女子昨夜的恩客,同时也是谢才衙门上的一个轮值捕役。
昨晚这捕役跟同僚交班之后过来喝了壶花酒,本来没想留宿,但好像没喝几口就醉了,再醒来就赶上了偷盗,被偷得别说嫖资,连外衣都他娘的不见了,实在是他娘的晦气!
其实放在平时,喝喝花酒不是什么见不得的人,就是那个姓李的提刑官来了之后,郡守三令五申让所有人端正行事,别在上头面前给他丢人。
捕役唯恐被逮到了会让谢才一顿好削,慌张之余也忘了叮嘱妓女替他遮掩,脚底抹油地溜回家中,换好替换用的役服,等到了时辰若无其事地挎刀上了衙门。
衙门里没了李意阑,就是江秋萍在独挑大梁。
他照例起得早,丝毫不松懈地吃饭、推敲供状记录以及审问牢犯。
大伙开始以他马首是瞻,努力在完善涉案者的供状。
刘芸草的交代已经整理成了案册,时间、地点、手法、涉案者都一清二楚。
其中崇平的社戏案,手法还是撂地,只是这回反着撂,将落活用的白骨留下,而绑人的大活人从戏台的活板上落下去。
至于江秋萍一直在意的那句“十年”的戏词,刘芸草说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而榆丰的药王集和仙居殿案如出一辙,只是藏白骨用的东西有所不同。
至于扶江的重阳案,白骨和寒衣案一样,事先就埋在了念子石前,而百姓们看到的那具从石碑里慢慢飘出来的“白骨”只是一个画上去幻象。
幻象用的矿料比较特殊,将明矾、远志、瓦松、闹羊花的粉末灌入甫离活体的老鹅胆中,悬吊y-in干,磨成粉调上井水作画。
这种墨迹未干时是黑色,干透之后会变成灰白色,但是白天看不见,夜里在两丈的距离上拿火把斜照才能看见,近了远了或是太亮了都不行。
所以案发当天,他们的人在两丈上举着火把,等人看见白骨惊现之后再让白骨破土而出。
人们为了看清楚,自然会将石碑周围照得亮如白昼,石头上的画就暂时隐去,再等一场秋雨让它彻底消失。
至此六桩案子的经过都已明晰,剩下的就是涉案人。
牢里的袁宁脉象恢复了平稳,但是仍然没有醒来。
那名女刺客在得知刘芸草已经招供之后,反抗的情绪一落千丈,之后江秋萍问她任何问题,她都只会麻木地说“是”,除此之外一言不发。
江秋萍需要的并不是一张写满了“是”的供状,他要的是事实,是经过,但这女人并不配合,他既无奈又费解,闷了良久之后忍不住打探道:“你们为什么会对刘芸草这么忠心?”
“他说你们只是他捡来的孤儿,也亲口承认了是在利用你们报仇,这样你也愿意为他效命吗?”
那女人闻言眼神才活泛起来,她盯了江秋萍很久,最后只说了一句“你不懂”。
他们确实都是孤儿,是从各地的宁古塔中被救出来的杂种。
有的生来就是罪人的子女,有的是命运忽然遭遇翻天覆地,在稚子何辜的年纪就开始承受无尽的羞辱和践踏,但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在一声声徒劳呼喊的“冤枉”声中长大的。
先生救他们的初衷或许并不单纯,但这人确实让他们获得了新生,而且平冤昭雪啊,是所有人这一生都遥不可及的奢望,先生还有余力愿意奋力一搏,那他们愿意献上自己所放弃的那一份决心。
这些一生安顺、有小灾无大难的人永远都不会明白,他们在固守的到底是什么。
是对这世间公者无私、平者不偏的一点微末诉求。
——
末时两刻,江陵天牢。
洪振走起路来健步如飞,李意阑根本来不及观察天牢的森严和易进难出,就被带入了那层壁垒之中。
钱理已经到了,正用双手摸着老寒腿上的膝盖一边御寒一边等他来。
刑房早已布置妥当,使得李意阑一进门就能看见重镣加身的那个犯人,肤色不白但是下巴处光溜,看着不老但脸上有不少皱纹,不难猜出此人就是王诘。
在李意阑过来之前,钱理通过简单的询问后发现,这王诘确实有些木讷,他说刘芸草已经招了,让王诘不要负隅顽抗,可这人就跟没听见一样,仍旧盯着地面出神。
钱理当时就觉得这人不好审,等李意阑过来之后彻底证实了自己的直觉没错,王诘就是一个闭口的蚌壳,叫他哑巴都算是抬举。
第84章 冤枉
王诘不肯交代,按例就只能大刑伺候。
李意阑生平第一次见到天牢的手段,头箍、宣纸蒙面、石灰腌目、吊颈等等,每一样都见不着血,但却比割皮划r_ou_更摧残人心。
钱理对于这些似乎习惯了,在王诘的闷哼和呻吟中有条不紊 地提着问题,李意阑却不太自在,半晌什么都没说。
他想起了史炎,饶临那种直来直去地痛打就能让他屈打成招,天牢的手段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冤魂想想都不会少。
但对于穷凶极恶的犯人来说,缺了这样的手段又难以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所以他大哥曾经说过,重罚也不好,不罚也不好,因为一种律法难以同时兼顾好坏不同的两种人。
起先钱理为了表示没有忽视他的意思,还会专门来问李意阑有没有什么问题和想法,后来见他只是摇头,也就聚j-i,ng会神不再管他了。
也许是前半生经历太多,王诘的心性异常坚韧,一样接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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