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断笛暗地留意。果王回京,定然引得殿下内臣甚嚣尘上。但比之于此,柳断笛更为担忧苏安离世与苏麟有关。苏麟本性阴恶,为求大位手段歹毒,即便是暗杀苏安,借此机会引果王返京,尔后结为朋党,共同谋事也不足为奇。
不过……
待到那时,内忧外患接踵而至,苏偃又如何得以应付?倘使苏麟真真有所动作,怕也不逾一时半刻。
柳断笛阒然算计,默声中,已替苏偃铺好前路。
“柳大人,公主殿下请您礼毕后前往东宫,说是与您一早儿有约。”
那宦官躬身上前来,扯断柳断笛脑中的思绪。
柳断笛心下一转,倒是不曾料测公主竟会选在今日。片刻,却也儒礼地回他:“知道了,还望公公转告公主,本官定不会逾时。”
公公忙应:“奴才自当转禀。只是……敢问大人,可有瞧见户部侍郎,赵淙恩赵大人?”
柳断笛回忆片刻,只道:“不曾。国丧朝礼,现下人散得紧。”
“奴才明白了。”
柳断笛一时好奇,又问:“你找他作甚?”
公公答道:“公主唤他一同前往,奴才寻了大半晌也没能瞧见人,怕耽搁要事,这才思量着……或许柳大人知晓?”话毕,想了想又道:“是奴才僭越了,还请柳大人莫要见怪。”
柳断笛听后,轻声笑道:“无妨。你回罢,我替你将话带到。”
那公公容色欢喜,迭声道:“那便多谢柳大人。”
见柳断笛颔首,便一躬身退下。
柳断笛早已察觉苏桥待自己不比寻常,原前还生怕自己前去难堪,现下苏桥又点了赵淙恩同行,不免稍许宽心。公主能将私情摈之脑后,倒也难能可贵。
再者,赵淙恩似是倾慕苏桥公主已久,若是就此缠绵,佳人才子,自是一桩美事。
一路寻了去,终是瞧见赵淙恩。将此事说与他听,他霎时欣忭不已。好容易礼毕,赵淙恩更是迫不及待地赶至东宫。
待人通报后,苏桥亲自前来接应。见了二人,温声道:“两位果真守时,御膳房正在备膳,四哥与七弟还未从陵园回来。二位大人入殿就坐,稍待片刻。”
两人便随她入殿。
待坐定,赵淙恩道:“劳动公主,下官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苏桥转眸望他,笑吟吟地道:“不知赵大人可还记得,当日国宴之上欠下本公主一个惩罚尚未兑现?”
赵淙恩忙道:“铭记在心,不敢轻忘。公主此刻提及,可是想好了?”
“没,依旧欠着罢。”苏桥笑说,“赵大人未忘便好。”
赵淙恩心下彷徨,终是取出怀中暖玉,递给苏桥:“下官薄意,还望公主笑纳。”
苏桥接过端详,却见那暖玉之上刻有‘之子于归’四字,不由一笑,逐字念道:“之子于归……”
“是。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赵淙恩接道,“只可惜,铸玉之人只雕出这枚,便收了心性,转攻其他。”
柳断笛一旁听闻,唇边竟是带了笑意。
苏桥终是笑说:“此玉精致,再配以诗经美句,赵大人怕是废了不少功夫。收下了。”
赵淙恩心底一松:“多谢公主。”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公主……你懂了么?
柳断笛微冁然。
天外边渐渐昏暗,有禾雀低落瓦檐。苏偃这才领着苏奕入了殿来。细细打量柳断笛一眼,便教苏奕去公主身旁落座,自己则是坐在柳断笛身旁。
赵淙恩与柳断笛二人起身行礼,苏偃摆摆手,道:“当是家宴,都坐罢。”
柳断笛闻言,只瞧他一眼,便收了视线。苏偃似是有觉,心下万分挣扎。这人……疑是戕害自己亲兄长,而自己却并非企望讨要情由,只是在说服自己,如何接受。
苏偃爱慕柳断笛,或许从第一眼起,那爱意便已深藏入骨。苏偃不甘、不愿,柳断笛在他心目中,一直都是最为善良之人。
他不知是信自己,还是仍信柳断笛。
怎么该……?怎么该……!不该!
苏偃面容上一敛神色,苏桥便已搭声道:“今日呢……请几位来,无非仅是小聚。柳大人平北齐、退睿和,操劳征战,功劳颇甚,回朝便赶上我大哥之事,又是悲戚一番。……既为小聚,到者均是能够交心之人,我也不瞒两位大人。两位知晓,如今皇叔归京,定不免几方动荡。我身为女子,不得干政,却又放心不下四哥,如今儿将话挑明了说,便是想请两位在朝中多帮衬帮衬,倘若两位不弃,苏桥自当感激不尽。”
柳断笛听她提及‘皇叔’,一瞬明白开来。原来不仅自己有所鉴戒,甚至连苏桥都暗做打算。柳断笛微微一笑,道:“公主不必多虑,下官心中,从未背弃四殿下。”
苏偃闻言一愣,霎时紧握手中那玉杯,简直似要将它捏碎一般。
赵淙恩道:“下官明白,既是公主一片心意,哪怕下官豁了命去,也定会办到。”
苏桥笑意晏晏,提壶给诸坐斟酒,首自端杯道:“先干为敬。还请两位勿忘今言。”说罢,昂头饮下。
柳断笛伸手执杯,却被苏偃扣住手腕。
他转脸看去,只听苏偃淡淡地道:“别喝。”
柳断笛夷犹道:“公主之命,如何能违……?”
苏偃只手夺去搁在桌上的玉杯,将那琼浆一饮而尽:“我替你喝了。”
松开柳断笛,又倒了些茶水,递去他面前:“你喝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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