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第一天,萧黯于金符宫永安阁摆宴为将持节出任康州刺史的徐子瞻饯行。晚宴罢后,岑孙吴、徐子瞻、李缨车行同时离开。此时,夜幕已降临,宫府门前官路上人迹稀少,突闻前有马蹄踏地之声传来。众人掀车帘看去,竟是二位京城护行与一辆台城使车急行而来。护行禁军口中叫着“皇帝赐广州刺史祭天吉酒”,众行回避。众车忙避行让路,使车毫不减速,滚滚而过。直待使车过后,众车方继续前行。李缨侍从打马上前对徐岑二人道,家主有事要回程金符宫,请两位先行。
随后,李缨车驾调转车头,返回金符宫。行至金符宫停车处,李缨不带侍从,只身向前殿走去。到了永宁正殿,李缨急步登上汉玉阶,慌乱中,竟踩到前襟角,一个踉跄跪在台阶的棱角上。顾不上膝下剧痛,急忙起身继续向大殿奔去。
正殿前点着明灯,站满了内侍,看似皇使已入殿。李缨便向当值主官陈说请见晋南王。内侍主官回说,晋南王正于殿中接待皇使,请李主簿于左堂稍后。李缨断然道:“吾有急事,立见晋南王!尔等不得耽误,速去通报!”当值主官见李缨面色可怖,知其似确实事急,可又敢擅入正殿,只犹豫。
且说萧黯于西阁宴罢,已回内院中殿寝室,忽闻来报,说京城有祭天赐酒至。本朝传统,每岁初大祭之酒,必与大州刺史分饮。今年的祭酒到得晚了数日。萧黯命王府属官将皇使迎入正殿,自己更换正冠正装毕,亦前往正殿接旨。
永年正殿,高拱大柱,内极高阔舒朗。其内陈设多是赤铜重器,所用帷幔亦是沉暗的苔绿之色。平常州府大议大宴时人多,不觉什么,若只数人于其中,便有孤煞之感。殿内左右,各有一排巨大的铜制莲花烛台,此时已点燃烛火。当大殿正门洞开迎接台城来使时,有夜风忽入,烛火忽一下明灭起来,摇动满壁晃动的青石之影,满室破碎的青铜之光。
身着郡王冠服的萧黯大礼接旨。皇使尖厉的声音在正殿响起:“承命天子赦:新岁祭天吉酒,分赐广州刺史晋南郡王萧黯,共祝祷江山永固,社稷永宁。”萧黯大礼拜地,双手接过圣旨,奉于正殿案上。又回身再拜以大礼,跪接盛吉酒酒器。萧黯将盛酒器刚捧于手上,泪已潸然落下,口中哽咽道:“臣萧黯,愿以个人福运换江山永固、社稷永宁。”言毕起身,用袖试泪。
王府属官在旁奉上酒具。盛祭天酒的青铜柳纹扁壶并不大,目测只有八两的容量。属官打开壶盖酒塞,陈年醇厚的酒香霎时飘散开来。与往年的祭酒一样,依然是御酿凤栖陈酿。凤栖美酒醉人的香气在殿内众人的口鼻间缭绕,甚至将整个大殿都熏的醉意陶陶。萧黯亲手将酒盛至金爵,烛光下,玉液微漾,似有几丝酒雾袅袅而起。
萧黯的手指碰触酒杯刚要拿起,突然听到殿外一个声音蓦然想起:“臣李缨有要事请见晋南王!”众人惊讶看去,只见李缨正站在殿门之外,面带焦急。
李缨见萧黯满脸惊讶的看着他,直接在殿堂内外行一拜礼,口中再次严肃告说:“殿下!臣有要事需面报殿下!”
萧黯愕然看着他,只见李缨面色慌乱,额前乱发滑落于面,前裳襟破污。萧黯从未见他如此失礼失态,更莫说打断接旨这等失仪大事。刘释之等王府属官亦惊讶不明。台城使者更是奇怪的看着李缨面露不悦。
萧黯只得道:“待孤王饮过祭酒后,再听你……”李缨直接打断道:“臣所报之事不能等!”这回,连殿内外的内侍都忘记了王府戒律吃惊的看着李缨。
萧黯心内突然莫名紧张起来。微一思量,便请刘释之等王府属官迎使者去左堂稍坐。台城使者面带不满的随众官退往左堂。李缨这才起身躬身侧立一旁,待皇使等众人出殿,方迈步进殿。
李缨进了大殿却不说话,萧黯只得又命众内侍都退下。直到空旷的大殿只剩下萧黯与李缨二人,以及上方主案上摆放的铜壶与金爵。
萧黯问他:“到底有何事?”
“您不能饮这杯酒。”李缨的声音微颤的说。
萧黯愕然,奇怪道:“这是圣上赠给各大州刺史分饮的祭酒,为何饮不得?”
李缨神情带着慌乱,口齿也有些含糊:“听说……我听说京中最近乱象频现。皇帝数次设坛祭天。不知这次的祭酒是祭祀哪位上神。”
这话似问不似问,叫萧黯如何接,萧黯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李缨突又急切的说:“求晋南王将这酒先与试食内侍。”
萧黯总算明白了李缨在说什么,怒气也从心底升起,他强自按捺道:“这是祭天之酒,皇祖父将之分与诸大州刺史。我朝从来如此,何须试食?”
李缨的双手不安的交握,终似下定决心般,脱口而出:“晋南王,您相不相信我?我告诉您这酒可能有毒,您相不相信我?”
萧黯勃然大怒道:“你放肆!圣赐之酒怎会是毒酒?”
李缨方寸大乱,只急切道:“也许并没有,也许不是圣上本意,也许是圣上身边之人进谏。”
萧黯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怒道:“我不相信!”
李缨眼中射出执拗之光,只道:“若有人以慈悲名义逼迫您为苍生舍弃亲情,您舍是不舍?若有人以道义之名,让您为社稷舍弃私爱,您舍是不舍?若有人以情感动,让您为护百位所爱之人而舍一位所爱之人,您舍是不舍?”
萧黯震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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